“道長是說,隻要再找出一個同樣體質的人來,獻給花神,待到凜冬異象散去,春暖花開,此事便可了結?”
“是,也不是。”萬通徐徐解答,“如花常在這般能引得花神主動出擊的體質,萬中無一,短時間内,就算是舉全國之力,恐怕也無法輕易找到。”
“那怎麼辦!”皇帝早已沉不住氣,整個人顯得十分急躁。
“無妨,正如陛下所言,我們隻需撐到氣候恢複正常。”萬通掏出一枚陣盤,“龍氣養人,居于宮中者,體内的靈氣定是優于宮外之人的;而後宮裡的宮妃們,常年與您陰陽調和,則更勝一籌。”
萬通說着,掐起一個看上去十分高深的訣,口中念念有詞。陣盤上的指針随之晃動,從搖搖擺擺的猶疑,到氣場紊亂一般瘋狂旋轉,許久之後,才終于停下,堅定地指向一個方位。
“成了。”萬通睜開眼,向皇帝複命,“此陣盤所指,該宮的主位,便是皇上應當獻給花神的祭品,她是整座皇宮内所存靈氣最充足的人。”
于純晚,早在一年前便晉了純妃,正是月瑩軒如今的主位。皇帝今晚沒翻任何人的牌子,她本已早早洗漱歇下。
然而,皇帝身邊的大太監洪吉領着一群人,悄無聲息地魚貫湧入月瑩軒。
“怎麼了這是?”于純晚聽到細微的動靜,感覺奇怪,起身掀開簾子,才發現自己的宮女已經被太監們架住,死死捂住了嘴。
“洪吉公公,你這是做什麼啊?!”她的聲音拔高了一個度。
見她如此吵鬧,洪吉也懶得再廢話,隻一揮手,剩下的太監們便沉默地上前,将她也堵上嘴,架了起來。
“對不住了純妃,我也是奉命行事。”洪吉語氣一如平常的恭敬,眼神卻像在看一個死人。
于純晚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被捆起手腳,連夜丢進了滿春園。
她被摔在地上,無力爬起,隻能聽見背後的大門很快被重重關上。冬夜的寒氣似也被這厚重的宮門關在院外,可她還是覺得徹骨的冷。
她隻穿了一件裡衣,但她知道,不是衣服單薄的關系。
一雙漂亮的繡鞋映入她眼簾,精緻的緞面在深夜中反着森冷的光。
白惠文蹲下,捏起于純晚的臉,扯掉了塞在她口中的粗布,而後将手裡捏着的白瓷瓶對準她的嘴,把藥液全部灌入。
這倒不是緻死的毒藥。
白惠文把取出的粗布随意丢在地上,“說說吧,你給了明一什麼好處,才讓他幫你一起編造花神之事?”
烈藥入口,于純晚隻覺得喉頭一陣灼燒。她深吸一口氣,想大聲喊叫求救,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如同破了洞的風箱,已經變得嘶啞。
“你給我喝了什麼?你想要幹什麼?我可是皇上親封的純妃!”手腳仍被捆住,她在地上掙紮得厲害,像條離了水的魚。
“純妃。”白惠文輕笑,重複了一遍這個稱謂,“你以為這是什麼地方?你還是好好回答我的問題吧。”
“是你,是你!你故技重施!想用同樣的理由在這裡害死我?!你做夢!沒有仙師裡應外合,皇上怎麼可能相信?!又要怎麼服衆?!”
白惠文沒有多費口舌,隻是靜靜地看着她......眼神中甚至泛起些許憐憫。
她是罪有應得。
可她其實和她一樣,生來就被教導成棋子,出身高貴,又費盡心思爬到高處,仍然輕易就被撣落。
于純晚要被這樣的眼神洞穿,她慌亂道:“你不能殺我,我爹在前朝手握大權,舉足輕重!你這樣對我,于家是不會放過你的!還有你們白家也要跟着一同陪葬!”
她竭力嘶吼,用破碎的嗓音不停地虛張聲勢,好像這樣就可以忘掉是誰綁她來的這裡,也就不用想明白:
是皇上下的命令,她被舍棄了。
她頹然癱倒在地,全身的力氣仿佛都已經用盡。
白惠文從寒梅手中接過托盤,那上面放了一柄小刀,和另一隻通體漆黑的瓷瓶。
“選一個吧。”她說,“我要的隻是一個答案,你若和盤托出,我可以讓你死得痛快一點。否則,我也不介意讓你一直保持清醒,然後一片一片剜下你的肉,以洩我心頭之恨。”
于純晚難以置信似的,看看托盤,又看看白惠文,她的臉蒼白但幹淨,和在地上滾了好幾圈的,狼狽的自己,一定對比鮮明吧。
她想說,她瘋了,她不得好死,她會遭報應的,她想,她應該用最惡毒的言語去咒罵,就像她從小到大被教導的那樣,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于家的女兒天生就該高高在上,把所有人踩在腳底,然後牢牢握住皇帝的寵愛,為家族帶去滔天的權勢。
她一直都是這樣做的。
她錯了嗎?現在,是她自己的報應嗎?
她不想慘烈地死,這樣太疼了。她最後,竟然什麼都沒有真正得到。
“喜崖。”她忽而認命地垂下眼眸,神情悲戚,“明一要的,隻是喜崖那塊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