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在哪聽到的這些?”顧淵把玩着手裡小杯子,随口問道。
遲煜如實道:“如意茶館。”
顧淵表情一僵,“開什麼玩笑?合歸山根本沒有如意茶館。”
遲煜也放下杯子,神情冷漠的和他對視。
顧淵擰眉沉吟片刻,才道:“我剛來就轉了遍,這邊連個面館都沒,更别提茶館了。”
遲煜一愣,仔細過了遍來時發現的事情,和未知茶館裡客人們說的那些話。
如果是茶館假的,那他們說的話呢?合歸山這片七百年前是真的叫臨江麼?還有他碰到精神不好的人……
“把你手給我。”
遲煜難得沒反應過來,“?”
顧淵才不管他回複什麼,直接傾身拉過,毫不見外地把袖子捋上去。
胳膊上果然有條明顯的黑痕,又細又長,從腕骨一路蔓延到半臂上,最尾端還勾個神秘的圖騰。
白和黑的色差明顯,坦露在半臂上,有股詭異美感。
遲煜突然就很輕地笑了聲,也不知道是在笑顧淵冒犯的舉動,還是在笑圖騰。
他這一路走過來一點不适感都沒,圖騰像是長在肉裡面,無知無覺,早就與他融為一體。
顧淵眼神微閃,手指不自覺撫上黑痕,順着往下劃,“你以前也中過招?”
雖是疑問,可話的語氣更像是在陳述。
遲煜胳膊上的日蠱潛伏期很長,短則三個月,長則好幾年才出現。可遲煜從茶館到客棧,不過半個小時的路程,怎麼會顯現出日蠱?
能如此快速蔓延的可能就是,這是第二次潛伏。
“沒有。”這麼被人摸的感覺很别扭,遲煜胳膊條件反射往上擡了下。
顧淵倏地回神,微顫抖的手這才恍然放下,縮在袖子裡,握緊的拳還能感受到手指所觸的溫軟。
遲煜收回胳膊,道:“你這反應是知道這是什麼了?”
顧淵輕輕的“嗯”了聲,目光還是盯着被掩藏在布料下的胳膊,道:“日蠱。”
他這麼一說,遲煜倒是有點印象。
日蠱是種詛咒,需要被咒者踏入施咒者的範圍,做了什麼指定的事,咒術方成。
當然也有群民戾氣圈地成咒,闖入者是不知道自己進去了圈套的,并聽到了什麼不該聽到的,外來氣息與之産生沖突,可以導緻人在不知不覺間被下咒。
被詛咒的人,會碰到很多不幹淨的東西。除非找到根源所在,不然等到黑痕蔓延一整條胳膊,那動辄就是丢命的事。
很明顯,遲煜就是那幸運兒。
“沒那麼誇張,我從小運氣就很好,這次當紋身了。”遲煜被那目光灼得有些不自然,伸手隔着布料摩擦了兩下被詛咒的紋路。
“你總是什麼都……”不知道對方哪個詞觸碰到他神經,顧淵說話有些急,下一瞬意識到自己都說了些什麼後,又偃息旗鼓不吭聲了。
遲煜上下掃視了眼顧淵,若有所思地想着什麼叫“總是”。
他們明明認識了才幾天,從哪來的這詞。
遲煜支着頭,好整以暇地說道:“瞅你這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被詛咒的那個。”
顧淵沒吭聲。
過會他才開口,像是妥協,又像是無可奈何,“最近千萬不要有任何情緒波動,不然黑痕會蔓延很快。”
遲煜看着眼前這位說了句“總是”後就不敢看他的顧淵,對方臉上還是往常表情,但無處安放的手暴露了他的内心。
他在緊張。
緊張什麼?
顧淵生得一副桃花眼,一笑起來就特别勾人魂,但現在不笑的時候,眼簾半垂,盯着地面上的一點,多了幾分不近人情,他下颚線分明,喉結突出,正上下滑動着。
“我們以前是不是認識?”
遲煜一句話打破原本的氛圍。
顧淵微垂的眼睫顫了下,他掀起眼皮掀,和遲煜探究的眼神對上,扯出一個笑。
顧淵說:“怎麼會,真要認識的話你怎麼可能不記得我。”
遲煜分明看到裡面有細碎的光在閃。
鬼使神差的,他說:“怎麼不會,說不定是我一時沒想起來到底在哪碰到過你。”
顧淵手有地方放了,坐姿也端正了許多,但還是又不說話,隻盯着遲煜。
良久,他又開始笑,“那是我的榮幸,不過你肯定是記差了,我要是真碰到過你,咱倆怎麼着不得喝兩杯?”
遲煜眯着眼,顧淵在這道視線下,嘴角的笑差點維持不住,慢慢地竟染上了幾分苦味。
兩人誰都不讓着誰,最後還是遲煜甘拜下風,他閉上眼。
眼睛剛一直盯着顧淵,猛地放松後眼眶微酸刺激着眼球,他伸手夠到茶杯,在沒有用視線看的情況下,準确無誤地碰上顧淵的杯子。
“鈴铛。”是瓷杯碰撞聲。
在聲音落下的刹那,他微睜開一點眼縫,就望見眼前人眼眶微紅,眼裡情緒波濤翻湧,放在腿上的手指輕顫,像是想觸碰又怕驚擾的躊躇樣。
遲煜先喝,“以茶代酒。”
接着他聽到了對方握住茶杯的聲音,視線裡,顧淵仰頭喝下,眸光從眼尾掃過,他在目光對接的前一秒閉上眼。
但仍能察覺到對方還在盯着自己。
顧淵那眼神像是剛學會畫畫的小孩,總想把一幀一畫刻在腦子裡。
兩個空杯子對立放在桌上,他心裡忽地騰升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在這一刻,真的感覺久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