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琤忍不住歎氣。
他覺得自己就是心太軟,這才給了對方反複得寸進尺的機會。
這當然是不對的。可也不能怪他,放眼整個小區,恐怕再沒有第二個人會像聞淙一樣,每天到了點就跑到别家蹭飯。
等等,真的沒有嗎?
甯琤短暫地思索起來,嘴巴裡還在反駁:“你們這一代小孩,真是一點生活常識都沒有,這怎麼就是雞湯了?”
聞淙還真開始反思:“不是嗎?呃,哥,我是真不太認識各種食材。之前有人讓我去買菜心,結果我買了一把空心菜回去。”
甯琤挑眉:“你還很驕傲?”
“沒有。”聞淙笑着把手裡的一次性碗遞給甯琤,“所以哥,到底行不行?”
甯琤說:“不行,你應該走了。”
聞淙眨眼,表情快速從開心燦爛切換到無辜委屈。
甯琤深呼吸,“你……”
“哥,”聞淙輕輕開口,“我就是覺得,在你這裡吃飯有種在家的感覺。
“我父母很早就不在了,雖然也有其他長輩照顧我吧,可小時候的我總覺得自己是寄人籬下。與其在别人家裡看那些哥哥姐姐的臉色,還不如像現在這樣,簡簡單單地在鄰居家蹭一頓飯。至少這樣,算是和我爸媽還在那會兒差不多。他們本來也忙,就和鄰居家說好了,讓我去找那家的叔叔阿姨蹭吃蹭喝,他們每個月結一次夥食費。
“大不了,”他又說,“我也給你結夥食費,你就當幹了一份副業。”
甯琤又有點想深呼吸了。
“你才多大啊,”他恹恹地說,“大學剛畢業,二十一?二十二?怎麼說起話來總這麼消極呢。”
聞淙笑了,“有嗎?那哥,我開心點。”
甯琤“唉”了聲,“你——算了算了。”他撇了撇嘴,“我是看你剛剛來這邊上班,連農貿市場在哪兒都不知道,這才讓你來吃兩頓。不過也就隻有這幾天,夥食費我是不要的,隻要你以後别再來就行。”
聞淙:“……哥,一點通融的餘地都沒有?”
甯琤冷酷無情:“沒有。”
聞淙也歎氣,同時又把空了的碗遞過來,“那我能不能再喝一碗?”
甯琤:“可以。”
還是甯琤:“喝完就走。”
依然是甯琤:“嗯……你這一身髒兮兮的,晚上總得洗洗。”這是實話,大約還是外頭濃霧的緣故,聞淙剛進門的時候簡直像是剛被從水裡拎出來,渾身都是濕漉漉的,發梢甚至在往下滴水。也就是進門坐了會兒,被暖氣烘着,這才有了點人樣。
有了前面的經曆,加上新聞報道裡的專家言論打底,甯琤已經能熟練地忽略掉在這期間聞淙越來越小、從占了半個客廳到隻剩下他身下那小小一片的影子。他還是心煩,盡量讓自己從“遠親不如近鄰”的小區指南要求出發,和聞淙提出:“你回來的時候太不巧了,已經過了晚上放水的時間,而且今天……”
早晨自己放水的時候,還放出了【紅鏽】。
雖然自家水池裡的【紅鏽】已經被清理幹淨,可很難說作為鄰居的聞淙家是什麼情況。要是平常,甯琤或許會勸他忍一忍,今晚就不要用水了。可剛剛從大霧裡出來,最好還是洗個澡。
他盡量讓自己忽略掉聞淙越來越明亮的眼睛,把前面的話修改成:“洗完澡就回去。”
聞淙開開心心地答應了:“好啊哥!對了哥,我待會兒能不能穿你的衣服?咳,我沒有别的意思,就是我的衣服待會兒肯定也要洗一下啊!”
甯琤“呵”了聲,說:“你家裡沒有烘幹機嗎?”
聞淙眨巴眼睛:“沒有。”
甯琤:“哦,我家有,待會兒借你用。”
這話說出來,他眼睜睜看着聞淙腦袋上那雙不存在的耳朵耷拉下去。
“好的哥。”雖然失望,可聞淙還是表現得十分乖巧,“謝謝哥——對了,早上上班的時間太早,剛才又一直在說别的,我都忘記問。”
他也看出甯琤不想還和自己在老話題上糾纏下去了,于是另辟蹊徑,開啟閑談的新篇章。
“昨天晚上,”聞淙道,“那個……”
話沒有說完,青年已經緩緩放輕聲音,直到徹底停下。
他面前,甯琤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微笑道:“你什麼也沒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