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京觀就順勢在昌用門前搭了個簡易粥鋪,将空了幾個小糧倉改成了暫時的安置處。
現如今的昌用商行,恐怕是廣梁最熱鬧的地方。
“師兄,鍋裡的米湯盛完了,庫裡的糧還能再撐小半個月。”
平海和江嬸在門前的粥鋪忙裡忙外,平蕪就每日和陳京觀彙報災民安置的情況。
“我試試去北梁買糧。”
雖說有大家的幫忙,可廣梁沒糧也是現狀。
陳京觀應着平蕪的話,轉身回屋拿出了自己這七八年的積蓄,打算讓商行的掌櫃們算算,同時盤算着如何和師父開口再預支些銀子。
“師兄,合着你這麼多年的砂都沒用過啊。”
平蕪看着陳京觀裝金砂的盒子,大概打量了一下,算是這些年去騰裡拿到的所有家當了。
“本來當時是想着去北梁招兵買馬用,結果結識了董大哥,他又幫忙牽線搭橋認識了現在的兄弟們,後來,”陳京觀頓了一下,“栖野也忙了不少忙,我這些錢就存到現在了。”
平蕪雖小,可是往日裡也能看出自己這個師兄在籌謀一件大事,如今望着門口的軍隊和堆在桌上的金砂,他心裡滿是佩服。
“再等些時日,會有糧送進來的,估摸着能撐到秋收。”
陳京觀聞聲擡起頭,隻見甯渡從門口進來,身後還跟着一個小姑娘。
“那個就是陳京觀。”
話音剛落,那丫頭就跪在了地上,一個勁兒的給陳京觀磕頭。
她身上的衣服還是初次見面的那一身,所以陳京觀一眼就認出了她。
如今經過多日的修養她臉上有了血色,隻是看起來還是很虛弱。
“你先起來。”
陳京觀哪受過這樣的禮,作勢跑過去要将小姑娘扶起來。
而小姑娘看清了眼前的人,便想用手擦擦臉上的淚,可她手上還沾着剛剛地上的泥,現在一股腦全弄到了臉上。
陳京觀倒是能忍住,可一旁的平蕪開始指着那姑娘笑起來。
“師兄你看她,活像隻狸花貓。”
平蕪這話一出,陳京觀和甯渡也陪着笑。
這下小姑娘是不緊張了,倒是局促起來。兩個臉蛋本來就有些凍傷,現在更紅了,她連忙想拿衣袖擦,可是渾身上下竟找不到一塊幹淨的布了。
“你叫什麼名字?”
陳京觀問完,朝平蕪屁股上踢了一腳,平蕪倒也機靈,連忙跑到自己房裡拿了套新衣服。但是那姑娘一直沒回答,就站在陳京觀面前,一直低着頭。
“給你,這是我娘過年的時候新給我做的,我還沒舍得穿呢,先給你吧。”
許是平蕪剛剛嘲笑過自己,小姑娘竟也硬着骨氣半天沒動。
“真的是新的。”
平蕪也有些委屈了,拿着衣服就往她懷裡塞,兩個人就僵持在了原地。
“拿着吧,他若想要,我再去布坊給他買。“
小姑娘聽了陳京觀的話,才舉了一躬收下了衣服。
“你不急的話,先去側院換吧,那是江嬸的屋子,就那個在外面發粥的女子。我與我師父先說兩句話,等下你換好,再來找我。”
陳京觀眉眼彎彎看着眼前的小丫頭,他看得出她的難堪,于是招手喚一進來一個在商行幫忙的阿婆,還安排她給小姑娘接了洗澡水。
那姑娘臨走,雖低着頭,但還是說了一句“謝謝”。
“師父您說過幾日會有糧送來?”
陳京觀看了眼小姑娘離開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示意平蕪關上了門。
“嗯,東家遞的消息,約莫三五日吧。”
昌用商行明面上是甯渡管事,但是實際的東家卻不是他,那個東家甯渡也沒見過。
當時甯渡還是一個馬隊隊長,有日回家路上去酒廬買酒,一個人就跟上了他,問他願不願意做商行的掌櫃。
他一想自己有馬隊,若再有一個商行,倒也是穩定了,便應下了。
但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真正管事的人,給他傳話的也一直是一個半大小子。
“那現有的先緊着老人和婦孺,有些力氣的就安排他們回去重新拾掇地裡的活。”
甯渡點了點頭,默認了陳京觀的話。陳京觀見甯渡欲言又止,索性自己先開腔。
“師父是想問我此番順利嗎?”
甯渡搖搖頭,門口的人來來往往,多有誇贊陳京觀的聲音,他都聽得到。
現在的廣梁三城都通曉了神兵天降的平遠軍,人人也都想瞻仰久聞大名的陳少将軍。
“事情辦得很好,自然是順利的。可是這件事情辦的好,那你真正的謀劃呢?”
陳京觀沒有做聲,半晌,才慢慢開口。
“師父以為我招兵買馬,是為了一舉拿下阙州,問鼎南魏?”
甯渡沒有否認,陳京觀便繼續說。
“我從來沒想過要用踏平阙州,以血流成河的方式為父親報仇。殺死父親的,是空居高堂的蕭霖,是口蜜腹劍的蔣铎,更是殺人如麻的遏佐,不是那阙州城的百姓。師父,”陳京觀笑了一下,“您覺得天下的百姓在乎誰是君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