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府裡的低氣壓一直延續到了府外。
陸栖野從正廳出來便一言不發,他步子很快,故意與後面兩人拉開距離,而董輝時不時看看陳京觀,可他臉上雲淡風輕,好像剛才與陸晁辯駁的不是他。
董輝實際上很早就知道陳京觀的計劃了,那封密函裡寫得很清楚,要在午後埋伏穆曉山。
可他以為這一切都是陳京觀與陸栖野商量好的,直到剛剛小兵來報,他看到桌上的幾人都變了顔色,他才知道陳京觀瞞了所有人。
他隻是來借昌安營的地方,并沒有要拉昌安營入夥的意思。
“你想問什麼就問。”
陳京觀終究沉不住氣,他自知理虧,隻好先服軟,上前拉住了走在自己前面的陸栖野。
“沒什麼好問的,你剛與父親說的我都聽懂了。”
陸栖野也沒好氣,甩開了陳京觀的手,他此時隻覺得自己一片真心喂了狗。
“瞞着你,是因為不想拉陸家下水。”
陳京觀沒有在意陸栖野對自己的冷漠,他有自己的謀算,可這謀算确實傷害了一心為自己的陸小爺。
“平遠軍如今不歸屬北梁,可你們還是北梁人。我若與你們走得太近,且不說蕭霖,怕就是元衡也會生出疑心。陸将軍這一路不容易,我不能斷他的前程。”
陳京觀的話與方荔如出一轍,陸栖野沒有回應他,但他的步子漸漸慢了下來,手上不停擺弄着的菩提也停了下來。
“我用模棱兩可的信與你知會,也是想着那怕東窗事發,你也大可以将罪責推在我身上。我雖然如今任了南魏的将軍,”陳京觀說到這,輕笑一聲,“可處境其實沒比之前好多少。但也正因如此,我不用太過忌憚蕭霖。”
陳京觀的話句句真心,陸栖野的氣也消了大半,轉即他又覺得身邊的人有些可憐,他對他的處境明明很清楚,可他還是願意羊入虎口。
“至于剛才的失言,是我情急出了岔子,虧得陸将軍大人有大量。但是我的本意你該明白,那些話隻是我的肺腑之言。”
陳京觀的話,陸栖野自然明白,可這讓他越發生氣。
“你覺得我什麼都明白,所以都瞞着我,這就是你的道理?”
陸栖野停下腳步,立在昌安營審訊司門前,裡面的人剛要出來招呼,卻感覺到了這異常的氛圍,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覺得我騙了你?”
陳京觀歎了一口氣,又挂上了他慣常的笑容,他明白先前的事已經在陸栖野處翻篇了,他現在隻是想鬧。
“難道不是?我信你是兄弟,将你敬作如哥哥一般的兄長,你受封将軍第一時間給我送信,我以為你是信任我的,可鬧了半天你還是想自己扛下一切,你說,我與你到底是不是朋友!”
陸栖野一股腦将憋了一路的話全說了出來,手裡緊緊攥着菩提串子,免得自己忍不住上去給眼前的人一拳。
“是我不對,以後我若被貶官了回商行挑扁擔,另一頭一定給你?”
陳京觀打趣着,伸手拍了拍眼前炸毛的小爺。
他其實很好哄,因為他重情重義,但他也容易生氣,還是因為他重情重義。陳京觀一時間覺得自己确實幸運,能交到這樣的朋友。
“那現在不氣了吧?你的人都等着你呢,去審吧。”
陸栖野的腦子剛降溫,還沒有反應過來,站在審訊司門口的問官就迎了上來。
“我審?審什麼?”
“其實什麼也不用問,你就耗着時間就行,我們等山上那兩個人自己下來。”
陸栖野了然地點點頭,臨走時給了陳京觀肩膀一擊,也算是徹底消了心中怨氣,跟着問官進了那扇半掩着的門中。
“少将軍這是?”
董輝順着陳京觀的目光看過去,又盯着陳京觀的臉,而後者回過神,輕輕歎了一口氣。
“我不能奪了他立功的機會,更何況這是他的地盤,自該由他問詢。”陳京觀頓了一下,“平海呢?他這個事情辦得漂亮。”
“平統領在給席英包紮,剛剛是那小姑娘沖上去擒到了穆曉山。“
陳京觀臉上的笑容一怔,片刻不停地跟着董輝去城外的營地。
按照陳京觀的籌謀,平海領着的小隊在平遠軍入城時,就要從昌安營外圍抄小路趕到淩州邊界。隻是他們一路上走得不快,沿路大肆宣揚平遠軍要上山剿匪的消息。
等他們剛到淩州界,就遇到了穆曉山的埋伏,而這一切都是陳京觀計劃的一部分。
平海的先鋒隊在正面遇伏後,另一隊人馬正好繞到後山,等到穆曉山的包圍圈縮小,他們便從山上下來與平海互為策應。
那幫土匪多是之前在廊州種地務農的百姓,空有一身力氣,眼看自己被包圍了便慌了陣腳,哪裡還記得穆曉山是何許人也,隻顧着自己逃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