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換好衣服,本打算回來取走自己的筆墨,未曾想到會聽到這樣的對話。
看來,不是所有的幽人都那樣卑劣不堪。
他稍微對甯溪有些改觀。
不過,也隻是一點點。
他還是認為,幽人這種種族,本身就不應該存在。
少年垂下眼睫,鶴身長立于樹下。
微風拂過,歲月靜默。
一片銀杏葉輕輕落在他肩膀。
*
日子過得很快。
甯溪照常各處跑,不是往公主府裡扔花花草草,就是放一堆奇形怪狀的石頭。
成婚後,裴徵則不能再擔任聖秋寺的主持,隻能在書房寫寫文章,偶爾去幾趟佛寺誦經講義,在院子内練武。
甯溪在發現對方會武,并且非常厲害時,還狠狠地震驚了一下。
她一直以為裴徵是那種弱不禁風的書生。
……
……
二人仍是相看兩厭,不容水火。
有一次,在前院花園,甯溪正捕着蝴蝶,裴徵拿着弓箭,應該是打算練武,然而在看到她之後,直接就轉身走開,動作毫不猶豫。
甯溪還以為自己是什麼洪水猛獸呢。
還有一次,甯溪要記錄一下最近收集的草藥,因為着急,就來到書房随意扯走了毛筆和紙張一用。
誰知她用完就随手一放,再去找就找不到了,而那恰好就是裴徵最喜歡的毛筆。
少年知道以後,怒不可遏,據目擊人小梅所述,當時對方的表情簡直像橫死了一百天。
不過最讓甯溪印象深刻的事件,就是某一天,二人一起用膳。
甯溪是一個比較活躍的人,就算吃飯時也閑不下來。
她就想拉着裴徵邊聊天邊吃。
誰知她剛一開口,對方就冷冷地回了一句。
“食不言,寝不語。”
甯溪咬住筷子随意開口:“哦,不用在意,我這裡沒這個規矩。”
裴徵輕飄飄說道:“隻有野獸才如此。”
甯溪:???
信不信我一口咬死你。
……
不過大多數情況下,二人一整天内就能在晚上回房睡覺時見一面,還是互不幹擾,睡兩張床。
可謂是至疏夫妻。
……
轉眼到了月末。
甯溪仍在籌備着風筝節。
在忙碌的日子裡,皇帝卻突發奇想,決定帶幾個親王公主去城外寺廟踏青。
甯溪隻好帶着自己還沒做完的風筝,扯着裴徵踏上馬車,急匆匆地跟着出發了。
馬車内。
少年手執一本古書,認真地看着,漂亮的眸子低垂着,着一身清冷白衣,氣質出塵,坐姿非常端莊得體。
甯溪自上車後,眼神就一直古怪地看着他。
這家夥就跟個木闆子直直地杵在這。
她嚼了嚼口中香甜的糕點,停頓片刻,終于還是忍不住含糊開口:“話說,你要一直這麼坐着嗎,不累嗎,我這有軟墊。”
說着說着,她拍掉手中點心的殘渣,扯了個背後的軟墊遞了過去。
結果手舉了半天,裴徵卻毫無動作。
甯溪:?
???
“不用。”清冷的聲音響起。
然後,她就看到,少年劍眉微蹙,嫌棄的目光落在古書上,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擡起,擦拭書頁。
定睛一看,原來是剛剛自己不小心把食物殘渣掉在上面了。
甯溪:……
她決定不再與對方交流了。
一路無話。
接近天黑時,終于抵達了寺廟。
蔥蔥郁郁的青林裡,甯溪無精打采地低着頭,打了個大大的哈氣。
皇上簡單說了幾句。
甯溪強忍着困意聽完,就急匆匆地找房間睡覺。
“天大地大,睡覺最大。”
這是甯溪的人生格言。
裴徵的目光落在少女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清。
……
漸入深夜,僧人們點燃了廟中的燭火。
衆人在後面的房間休息。
芳絮國最尊貴的人此時就住在其中的一間。
然而燭火下,僧人們的表情卻極其異常。
“師父,這樣真的好嗎?”一個看起來有些年幼的小僧悄聲開口,語氣有些許猶豫與害怕。
兩鬓斑白的老僧人歎了口氣。
他渾濁的眼睛虔誠地注視着佛像。
然而話語卻讓人冰冷不已。
他說:“幽人惡種,理應伏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