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桔梗以一個旁觀者的視角看完甯溪的故事後,靜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她同樣是一個幽人,從出生起因身份受到的冷言冷語與犀利對待是隻多不少,所以能體會到戲中人所有的情感。
這段刻骨銘心的記憶讓方桔梗第一次直面她不得不承認的事實——幽人這個種族從誕生起就注定與世不容。
她的眼底出現一抹晦暗,陰暗的想法不斷在心中蔓延。
既然不能相容,那就讓世人不得不懼怕幽……
一個輕柔的力道打斷了她。
方桔梗錯愕地側過頭,蒼白清勁的手還沒來得及收回,随着她的動作,方桔梗的唇印上了對方的手心——
像是一個輕柔的吻。
兩個人的身軀皆是一僵。
方桔梗感覺一股熱氣竄上頭頂,臉頰浮上紅暈,喘息間的熱氣打到少年的手心,謝浮州匆匆收回了手。
“你臉上有灰塵。”謝浮州淡聲解釋道。
他表現的很冷靜,面色不變地注視着方桔梗,可耳根的紅暈卻出賣了他。
“哦,是這樣。”方桔梗幹巴巴地回應。
剛才陰沉的氣氛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萦繞着二人的尴尬。
一陣沉默後,方桔梗擡眼看向謝浮州,少年精緻的眉眼在塔内的燭光中,被籠上了淡淡的光暈,她盡全力将語氣變的惺忪平常。
“仙君,你覺得幽人是一個什麼樣的種族?”
她緊盯着對方的黑眸,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很多人都認為她們血脈中都流淌罪孽,慈悲的月神都不會将視線投下,那你呢,謝浮州,作為世人所仰慕的長陵仙君,你又是如何看待我的。
不要是同情,不要是憐憫,不要是嫌惡……
“同樣擁有愛恨悲歡的人類。”少年不假思索地平靜回道。
方桔梗怔在原地。
她曾聽過許多人對幽人的評價,有鄙夷嫌惡的,有不屑一顧的,也有像撥雲和見日那樣溫和地滿懷善意說出“我們才不會歧視幽人。”,可是不歧視,也終究是不認同方桔梗與她們是同類。
“與其他人沒什麼不同。”謝浮州淡淡補充道。
他如此平淡的說出驚人的話語,否決了所有認為幽人是異類的答案。
他純粹的認為自己與她并沒有什麼區别。
方桔梗無法描述此刻的内心,隻覺得像是置身于春日裡寬厚的河流,河水靜靜流淌,留下的溫暖卻沒有輕易消散。
她目光複雜地停留在謝浮州身上。
靜默許久後。
方桔梗裝作毫不在意,輕描談寫地結束了剛才的話題,轉而提起剛才與對方看完的壁畫。
“現在可以确定的是,芳絮曾經的确有一支幽人皇族,而當今的裴氏皇族與其可以算得上孽緣不淺。”
“佛寺遇害案的兇手暫且不能肯定,但裴氏皇族被屠一案幾乎可以斷定是甯溪公主的複仇,但是這裡的疑點是……”方桔梗停頓住話語。
“她為什麼會死而複生。”謝浮州淡淡道。
“沒錯,一個在大火中早已死去的人,卻在百年後再次出現在我們面前,還擁有十分強大的力量,這股力量不是妖力也不是仙力,帶着濃重的仇恨與怨氣,難道她真的是鬼嗎?”方桔梗真切疑惑。
謝浮州擡眼看向面前封閉的牆,這是面向第六十八層的入口,被甯溪封鎖住了。
他垂下長睫,伸出手按向牆壁,青衣下隐藏的傷口蔓延出淡淡的血迹,他沒有在乎,而是向手心不斷注入仙力。
很奇怪。
謝浮州微微低頭,黛青的長袖包裹着白皙的手腕,看着掌心的紋路錯雜,他黑眸低垂,薄唇透着淡粉色,帶着懶散的冷漠感。
從進入到浮圖塔起,他的仙力就被某種特殊的力量壓制住了,他周身所持有的仙力僅不到一成。
這座塔簡直就像是為謝浮州所打造的囚籠,隻待他踏入便鎖緊出口。
謝浮州從出生起,他便被視為仙門的天之驕子,作為強大的存在,他這是第一次感受到被壓制力量的狀況,而且謝浮州能夠感應到,這股力量似乎來自某種神迹。
不過……謝浮州并不在乎。
年輕的仙君漠然擡眸,眼底無波無瀾,于他而言,即便隻剩一成的仙力,也足夠。
就在這時,浮圖塔突然發生劇烈的震動,牆壁因此沿着一條條細縫裂開,大大小小的沙石砸下。
再然後,不知從哪裡映射來幾道刺眼的金色光芒。
方桔梗驚慌地擡起頭,而身旁的謝浮州則迅速反應過來,長臂攬過少女,她的身體貼上對方微涼的衣衫。
少年青衣下的手臂緊緻有力,帶着她不斷躲避掉落的沙石。
“發生了什麼?!”她緊緊抱住謝浮州,慌亂問道。
謝浮州高挑的身影倚在一側,指尖虛搭在少女的腰肢,眉頭微蹙,狹長眼眸望向頭頂的牆壁,漆黑瞳孔的情緒深不見底。
“秋别門陣法。”他語氣不含情緒。
話音剛落,他修長指尖便搭在不追劍上。
“不要害怕。”謝浮州微側過臉,對懷裡的方桔梗輕聲道。
還沒等方桔梗理解他話中的意思,不追劍便發出铮鳴聲,瑩白的光芒浮現在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