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聲的父母曾是一對恩愛的小夫妻,兩人都喜甜,得空了就愛窩廚房搗鼓甜品。自于聲記事起,但凡午後的廚房傳來叮呤哐啷一陣響,歡聲笑語過後,等着他的必定是一款新奇的甜品。
雖然他未必每次都能嘗到美味的成品,但對一個饞嘴貪玩的小孩子來說,一個完全不用做功課的周末,他可以滿心歡喜地期待一份美食獎勵,欣賞甜品有趣好玩的造型,想象着即将入口的神奇味道,這就是最好的時光。
而這段最好的時光,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成為了他幸福感的重要來源。舌尖上反複回味的那一點兒甜,也幫他挨過了後來很多年的苦。故而他對美食工坊這個詞語,原本有着天生的好感。
将這份天然的好感打破的,是一回沙盒的經曆。
一份個人訂制的私密沙盒遊戲,本來是用不着後勤部介入的。但随着玩家要求添加的設定愈發古怪,比如要求某些NPC外貌身材參照現實中熟人的照片,又比如新增的物品逐漸與美食工坊毫不相幹。總之,技術部嗅出了不對勁的苗頭,請後勤部派個機靈的,切記保證在不被察覺的情況下悄悄去看一眼究竟。
派出去的人是于聲,而偷偷看一眼,讓他發現了一整個NPC的屠宰場。原本不被察覺的潛入,最後演變成了勢不兩立的正面對決。
年輕氣盛的于聲放了所有被當成盤中餐的NPC,反把玩家丢進了鍋裡,一邊請所有NPC喝自調的雞尾酒,一邊當着玩家的面翻弄着手中的打火機,言語恐吓下讓對方體驗了一把換位思考。
最終,他沒有點火開鍋,也沒有動手折磨,隻是溫文有禮地請對方重新給美食工坊起個名字。
以玩家自己的名字,命名菜名。
毋庸置疑,于聲這一舉動事後立刻引起公司警覺,董事會一緻決意把他請去醫院“靜養”了好些天。
此後,于聲對這些被稱為黑盒子的私密沙盒遊戲與美食工坊都多少産生了些本能的抗拒。
人心是個因人而異的東西,有的人有,有的人沒有。誰能想到,好好一個做飯遊戲,換了個沒心沒肺的人,竟能煮出一鍋活生生的人間煉獄來。
除此之外,于聲對自己也有了新的認知。
他覺得自己大約也不太正常,否則怎麼總是讓他遇上這樣的人間煉獄,又總是讓他成為了最後的幸存者?
也許,他小時候遇上的那位嘴上沒把門的叔叔沒說錯,他是人如其名的帶了些不幸在身上的吧。
“羊……羊……”
大眼骷髅怪的呢喃聲将于聲拉回現實。
如果這些人說的真是兩腳羊,一個本來不可能出現在這個遊戲裡的外來詞語,那這沙盒恐怕已經遭到了污染。倘若是被污染的沙盒,沙漏的危險評估不會一直停留在藍色。要麼是污染很輕,要麼是沙漏還沒來得及更新評級。
思忖時,于聲察覺自己腳下的沙子細軟,落足的每一步都深淺不一。他留意着自己腳步的輕重,牽引着大眼骷髅怪緩緩靠近,将它們一步一步引向最松軟的流沙深處。
三四個轉身的功夫,追兵全部受困流沙,慌亂而笨拙地開始了徒勞的掙紮。
于聲沒有就此作罷,他選中合适的目标後依次踩上跌倒的骷髅怪,以它們的軀幹作為踏腳之石再度回闖入怪堆,抄手就給在場所有怪眼睛裡喂了一抔沙。群怪目不能視,開始揮舞着手中的棒槌互相捶打,打得一陣乒乓作響,打得各個鼻青臉腫。
跳離怪群時,于聲順手給幾個不幸臉朝下的怪翻了個身,讓它們免于被流沙悶死的命運。然後挑挑揀揀選中一個眨巴着眼似乎有話要說的怪,提着它脫離困境。
此處告一段落,于聲目光又不自覺望向灰所在的方向。
他看見唐允鳴蹦蹦跳跳地奔向自己,顯然是想來幫忙,越星正在檢查土坑,而莫昊麒在與灰聊天。
“?”
于聲印象中灰不算健談,或者更确切的說,灰更傾向于與NPC對話而不是與玩家攀談。
灰還有一個特點,無論是當貓還是當人,都是一副慵懶閑适的模樣,能毫無負擔地做到随地大小睡。他見識過灰在各種場合閉眼就睡。睜眼睡的例子同樣不甚枚舉。
然而這次重逢,灰表現得比以前開朗許多,非但收斂了原本的懶散,似乎也不随時随地犯困了。
他變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