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月神踮着腳原地起跳，伸手去夠于聲手上的花環，“快給我，快給我！”

這一回，于聲沒有無情拒絕，他手掌落下，将花冠輕飄飄戴在月神的頭頂。登時，空穴起了風，圍繞着小小月神送上七彩流光。

月神兩眼放光，一張娃娃臉恢複了圓潤可愛的萌态，他嗓音洪亮，高聲宣布：“噢噢噢噢，吾現在充滿了力量！！！！”

他白胖的小手一揮，拂開衆人：“讓開讓開，别影響吾華麗的變身！”

說完，他果然雙腳離地，于流光中向上漂浮。

前一刻，他淩空揚手，仿若雲間飛舞的小小仙人，後一刻，他抱緊膝蓋将自己團成一個軟糯的湯團，披着自帶的皎皎月色，在空中一個翻滾轉頭沖向噴泉，一個猛子紮了下去。

噗通一聲，池水飛濺，噴泉之上像是開出一輪又一輪重瓣的月神花。

池水沸騰，咕嘟咕嘟冒着五顔六色的肥皂泡。須臾，池中央驚現一朵色彩斑斓的泡沫球體，浮出水面後破裂成無數花瓣，蓋滿波光粼粼的水面。接着便從球體中跳出一位趾高氣昂的小神明，正是頭戴花冠，雙手叉腰，神采奕奕的月神。

“吾來啦！”

周圍的鎮民沐浴在燦燦神光之中，立刻停止了瘋狂加速。或許是由于NPC設定好的本能，他們被月神的奪目光彩所吸引，争先恐後地奔赴月神，圍繞噴泉興高采烈地歡呼起舞。

“月神降臨，庇佑彎月鎮！”

方才垂頭喪氣灰頭土臉的鎮民如今各個昂首挺胸，歡呼雀躍，更有甚者，直接膝蓋一屈，噗通給拜上了。

灰方才跟着月神去了噴泉，在整個華麗變身的環節安安靜靜，隻默默坐在噴泉邊沿歇息，時不時往池子裡望，不知在找什麼。莫非他是覺得圍巾擦臉還不夠，非得用清水洗上一洗才能徹底安心？

此刻，月神降臨，聖光閃得人七葷八素，居民是閉眼就拜。眼看着有幾個傻楞的居民就要拜錯了人朝着灰一個磕頭。灰愣了愣，自稱不擅長移動的他終于坐不住，他匆忙起身閃到一旁，由于走得急，在人群中顯得踉踉跄跄，瞧着還有幾分局促。

于聲忍俊不禁，卻沒有加入人群。

而唐允鳴是個愛湊熱鬧的，他屁颠颠地擠進人群，受氣氛帶動，也看着要出洋相，就聽得越星扶額吐槽：“你又不是沙之民，也被吸引過去是怎麼回事？”

但不成還想湊熱鬧一起拜了？

唐允鳴這才回神，擡起了即将磕下去的頭。

這拜是不用拜了，但舞可以一起跳啊。

“來啊來啊，玩遊戲就該開開心心嘛！”唐允鳴笑嘻嘻地朝衆人招手，興緻來了，也不計較往日恩怨，把離得最近的莫昊麒也拉進了舞圈。莫昊麒起先是拒絕的，後來掰扯不過，臭着臉随了大流。沒多久，他多年的蹦迪經驗就讓他成了臨時舞池中的一顆明星。他十分得意，索性開開心心加入了狂歡。

月神的降臨使得原本陰暗潮濕的地底逐漸變了樣，歌舞升平，一派安樂祥和。

如此景象，正是公司一開始給玩家的承諾，用科技制造出如夢似幻的樂園。

于聲默不作聲退出人群，他倚靠着牆壁，遠望其樂融融的景象，心裡升起一股說不上緣由的違和感。

難道他三年沒出入有bug的沙盒遊戲，這裡已經變得這麼平和了麼？

污染的端倪像是昙花一現，說沒了就沒了。無論是惡霸後來在灰面前表現出的友好順從，還是在這裡遇見的熱心鎮民，誰都沒有顯露出一星半點與污染相關的異常。

是好事，他卻直覺有異。

大約是他習慣了疑神疑鬼吧，總覺得像是有人拼拼湊湊，臨時趕稿一般匆匆圓出了這麼個溫馨的小故事。

勉強說得通，細究起來卻又處處透着倉促。

他目光徐徐掠過周圍，試圖從這片祥和畫卷中找出破綻……蓦地，他呼吸一滞，渾身僵硬，整個人定在原地。

他身後倚靠的泥牆軟硬适中，再普通不過。洞壁上附生着他叫不出名字的蕨類植物，葉脈微微卷曲，表皮的氣孔一張一合，微不可察的呼吸聲卻在他耳邊無限放大。潛伏在暗處的爬藤植物攀援在衆人的頭頂，從于聲正上方墜下細軟的枝葉，如異獸的五指，蛇形而至，扭動間纏繞上于聲的臉，圍巾，最後狠狠扼住了他的咽喉。

霎時，牆壁凸顯數之不盡的慘白人面，那些深埋地下的無名亡魂在此刻咧開嘴，攀附在他肩頭，貼上他的耳郭，嗚咽着，如泣如訴地催促，時而兇狠，時而凄婉。

活下來的隻有你。

隻剩下你了。

我好恨。

我好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