勢不利我,我就不奉陪了。
于聲剛想無情回絕,話到嘴邊蓦地住了口。不用看,他也能敏銳的察覺到,在場另外兩人正向他投來兩雙淚眼婆娑的視線,仿佛是無聲的哭訴:嗚嗚嗚,我們是重擔嗎?
“……”
于聲一扶額頭,他差點忘了,灰說的可不是悄悄話,屋裡還有兩大活人豎着耳朵聽着呢。說者無心聽着有意,于是他不好斷然回絕,隻利索地從桌上抽回自己的ID卡,轉身從更衣室入口起挨個刷門試錯。
第一扇門、第二扇門均未開啟,灰的視線一直追随着他的背影,似乎正耐心的等待着他的回複,于聲歎了口氣,略覺煩悶的怼了句。
“哦?你剛才說信我,那你的信賴是會成為我的重擔還是能轉化成我的力量呢?”
啪嗒一聲,刷卡開鎖成功,于聲順手拉開“殺人魔”的衣櫃,櫃門沿着地面劃過一個扇形,将灰眼底一閃而過的無措擋在門外。
櫃門開啟,于聲也不藏着掖着,招手示意大家一道來看,焦皓晟與嚴露曦于是先後湊了過來。
便攜式的衣櫃出乎意料的寬敞,能容納三四個人松散的站立。櫃門内的陳設如于聲所料,符合人們對殺人魔的刻闆印象:一個小型的武器庫,牆上除了挂着兩三件可用來替換穿的尋常衣物,就是分門别類整整齊齊成列的各色武器了。有影視作品中較為常見的闆斧、電鋸、鈍刀等,也有現代小型槍械,而角落的箱子裡塞滿了繩索、針頭、膠帶、蛇皮袋等零零碎碎的輔助道具。
焦皓晟隻看了一眼,心裡發毛,退了。
嚴露曦瞪大眼睛“哇塞”了一句,也退了。
姗姗來遲的灰探頭掃了一圈,沒退。
于聲招來所有人參觀更衣櫃的本意,是想坦坦蕩蕩展示出自己的誠意,即無意隐瞞關于“殺人魔”的任何線索。如今展示完了,就該進行下一步了——更衣。然而他禮貌的等了半晌,灰仍然沒有退出去的意思,導緻他既更不了衣也自然關不了門,隻得開門見山地問,“你有什麼話就直說?”
留到現在,是有話要說?
灰反手輕輕一推關上櫃門,指着強迫症看了都得點贊的一排排整齊刀具,問:“這裡有沒有染了血迹的手術刀?”
“染血的手術刀?”
手術刀被NPC認定為兇器,何況是染血的手術刀。
灰認為兇手在更衣室的衣櫃裡藏匿了兇器?
這或許就是為什麼系統分明能認定兇手是持有手術刀的玩家,派出NPC定時大肆追捕,卻無法在到處都是攝像頭的醫院内指認兇手?兇手丢棄或者藏匿手術刀的位置不在系統監控的範圍内,因此就連系統都無法鎖定兇手。
兇手行兇以及藏匿兇器的地點是沒有攝像頭的更衣室?或者是攝像頭已經損壞的地方,比如手術室?标本室又該怎麼說?是攝像頭壞了?是沒有攝像頭?還是周圍的攝像頭都無效了才導緻無法查詢案發時出入标本室的可疑人員?
如果是藏匿兇器的地點是更衣室,那麼究竟是殺人魔在替換ID卡之前造訪過更衣室,還是說持有殺人魔ID卡的其他人來過這裡,藏匿了用作兇器的手術刀?
前者,兇手造訪過更衣室,于聲認為可能性不大。如果殺人魔曾持卡來過更衣室,就應該在第一次來的時候發現照片,将之處理幹淨,而不是像如今這般倉促行事,留下一地的碎片。就算殺人魔當初沒有起了與人換卡的心思,在看到自己櫃子裡的裝備之後,也應該有所警覺,要麼把櫃子裡的東西清理幹淨,要麼就把櫃門上的照片撤走。否則,一張自己的照片對應了一櫃子的武器,必然引起騷動,或許會陷入以寡敵衆的不利局面,吃不了兜着走也說不定。
後者,其他持有殺人魔ID卡的人來過這裡?
這就說不準了,自己現在是ID卡的持有人,且由于失憶根本不記得自己是誰,去過哪裡,又做過什麼。灰這是在暗示……
“你認為我曾在這裡藏了兇器?”
問我是不是兇手的人是你,說相信我的人也是你,如今暗搓搓試探我的人還是你?
“嗯?您又誤會我了。”灰蹙起了眉頭,不悅道,“雖說被誤解是表達者的宿命,但您已經兩次誤解了我的意思,事不過三,您隻剩下一次機會了。”
“兩次?”
“我方才問您是否會刷卡開門,您認為我是在質問您是否是兇手,對嗎?”
“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我從未懷疑過您。”
于聲無言。
莫非他自以為的心照不宣與心領神會,竟然是一場牛頭不對馬嘴的烏龍?
他花了二十多年長成一個大人,不怎麼平庸的成長經曆裡,他從未體會過什麼叫做“尴尬到腳趾摳地”的心态,直到此時此刻。但他依然面不改色,當即為了挽回自己的尊嚴決議掙紮一番,他問,“那你是什麼意思,總不會是認為我不會刷卡吧?”
不至于吧?
灰長籲一口氣,感歎道,“常言道,世人無不懷揣着不可告人的隐疾,在旁人面前刷開櫃門,無異于被迫當衆坦誠相見。出于禮貌,我需要向您詢問清楚,根據您的回答來判斷是否有必要主動回避。”
“你是說,你問我會不會開櫃門,不是在暗指我是兇手?而是在繞着彎兒的請示需不需要回避?你是怕我藏着見不得人的毛病?”
哪家的好大兒會這麼跟人說話?這誰聽得懂?
灰點頭,“正是如此。”
“你說真的?”
同樣的話,随便換個人來說,聽者都會認定他是百分百的強詞奪理,但套到灰頭上,似乎天然就帶上了點兒難以解釋的合理性?
“千真萬确。”
“……”
你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