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傳來的冰冷不适感與金屬碰撞的銳音讓于聲腦中炙熱翻騰的殺意涼了一瞬,也隻是一瞬。
在蒼茫不能視物的空間間隙,在純白無盡的虛幻之地,他與那雙漾着笑意的灰眸目光交彙,四目相對。
許多年後,于聲仍然能夠清晰地回憶起這一天,這一刻,這一刹那自己經曆的錯愕與憤怒,以及當時的他是多麼迫切地想用盡手段去撬開某人的頭顱,不計後果的,隻為親眼看一看、親手理一理,某人腦内裡面錯綜複雜的詭異構成。
他當然沒有這麼做。
也幸好沒有這麼做。
往後餘生,面對同一個人,他還将無數次重複經曆類似的瞬間,從最初的排斥變為習慣,從習以為常漸漸轉變成有所期待……
隻是當時惘然不覺。
“你什麼意思?”綿延的痛感妨礙着大腦的運轉,于聲無法冷靜,卻又不得不冷靜,掙紮之下說話時難免失了往日的從容,不自覺帶上了點咬牙切齒的憤懑。
“哎呀呀,我把鑰匙丢了,這可怎麼辦。”灰幹巴巴地描述着自己的“小小失誤”,有恃無恐地聳聳肩。
他就這麼把人用手铐铐住拖進了門,卻不曾表現出絲毫悔意,也沒有給出解釋的打算。
沒有給出解釋,反而向于聲抛出了選項:“殺人魔先生,您現在面臨兩個選擇。”他騰出沒有被手铐鎖住的左手,比了一個一,說,“一,您将就将就,與我同行。這是您最好的選擇。”
良久,他仍然在等待于聲的應允,拖延着沒有吐露所謂的第二個選項。
于聲不願意等,直接開口就問,“第二個呢?”
真的有給我第二個選項?
灰語氣裡捎帶了些許恰到好處的委屈,“您不願意與我同行嗎?”
像是演的。
于聲冷哼一聲,降了語調,重複道,“第二個呢?”
别岔開話題。
灰從善如流,依舊選擇伸出兩根手指,比了個數字二,他慢悠悠地說,“二,您也可以選擇砍斷我的手。”
說話間,他毫不介意地遞上了工具——一柄鋒利無比的手術刀。
于聲右手按着額頭,目光掃過寒光森冷的刀刃時頭疼加劇,他蹙着眉,極力抑制住想要伸手去接刀的欲望,朝灰翻了個有氣無力的白眼,“這不是選擇,是威脅。”
灰坦然道:“這裡是沙盒的世界,非法的、私造的沙盒。此處混亂失序,脫離監控與管制。換句話說,我們正身處法度與道德的盲區。所以,在這裡您是自由的,您可以做任何事而不必承擔後果。”
于聲注視着灰,注視着這雙灰眸的主人平靜地叙述着荒謬的“現實”。
他第一次注意到,灰的眼眸并非純粹的灰,而是以淺灰為主色調,靠近瞳孔處鑲着一圈異色。
是他無法分辨的顔色。
就像他至今無法辨清眼前這個人一樣。
見于聲許久沒有接話,灰擅自宣布了自己的勝利,“您跑不掉了。”
說話時,尾調不由自主微微上揚,透着無法掩飾的輕快與調皮。
于聲輕聲問:“為什麼?”
灰:“嗯?”
于聲:“為什麼這麼做?明明認定我是殺人魔,還偏要與我綁定?”
不惜用如此……強制的方式。
灰轉眸思索片刻,沒有給出答案:“……”
于聲耐着性子,好聲好氣地追問,“可以告訴我理由嗎?”
灰收回閃躲的目光,避重就輕地回答,“與我暫時綁定對您有好處。”
于聲:“什麼好處?”
灰:“如此一來,您無法越過我向任何人下手,也就不會做出讓自己将來後悔的事。”
您控制不了自己,便由我來控制您。
“你要舍己為人?”于聲失笑,“看不出你還是個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