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偉光走到院門口時洪桂娥正坐在大院裡,看到他從院門經過,她原本悠閑的神态瞬間變得陰沉起來,眼睛微微一斜,露出一絲不屑和厭惡,然後朝着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緊接着,她轉向身旁正在逗魚玩的孫子,用一種極其怪異且陰陽怪氣的語調說道:“乖孫呐,祖母今天可要好好教教你一個做人的大道理,這人呐,如果不懂得孝順,那可是會遭天譴的,說不定哪天就被雷給劈死了!”
左偉光腳步一頓,低着頭握緊拳頭沒去看她,繼續往自家小院走。
見左偉光對自己不理不睬,洪桂娥氣得臉色發青,她從椅子上站起來,沖着左偉光漸行漸遠的背影“呸”了一聲,咬牙切齒地罵道:“這個不孝子,當初真應該一生下來就把他扔河裡淹死算了!”
養這麼大有什麼用?打小吃她的喝她的,好不容易長大成人,讨了媳婦居然就想着分家單過!真是個忘恩負義的東西!天殺的,現在好了,家裡那麼多活兒都沒人幹了!
左偉光快步走進自家小院,一眼便瞧見了妻子肖若雪正坐在小闆凳上專注地縫補着衣服:“若雪,我回來了。”
肖若雪擡頭,放下手裡的活,滿臉關切問:“怎麼樣?村長同意了嗎?”
左偉光點頭,彎起嘴角:“同意了,好些村民不願意,咱們家是第一個願意改田的。”
肖若雪瞬間笑容燦爛,她輕哼一聲:“那是人家田好,收成肯定也好,咱們這兩個破田,就算不改估計也沒啥收成,到時咱們一家三口等着餓死吧。”
她反正是信任縣衙的,不對!應該是信任蘇葉小姐!
别說稻田裡養魚了,就是讓她住進去都行!
剛說兩句,就在這時,隻聽得“吱呀”一聲響,院門被緩緩推開。
肖若雪循聲望去,見是自己的女兒正低着頭走了進來,肖若雪随口問道:“咋這麼快就回來了?”
剛剛吃完飯,還說要去找前屋的秋紅一塊兒繡荷包,這前後連一炷香的時間都沒有呢。
等了一會兒之後,肖若雪都沒有聽到女兒的回應,她心生疑惑,不由地擡起頭朝着女兒的方向看去。
這一看,她的心猛地揪緊了起來,隻見左苗的衣裳緊緊地貼合在身體上,被水浸泡過一般,頭發濕漉漉的,還不停地往下滴着水珠,整個人從頭到腳都濕透了。
她連忙丢下手上的針線,三步并作兩步地快速走到女兒面前。
直到此刻,她方才看清自己的女兒正低垂着頭,眼睛都哭紅了,而那瘦弱的身軀更是抑制不住地顫抖着,仿佛遭受了巨大的驚吓或痛苦。
肖若雪心急如焚,根本來不及詢問緣由,便毫不猶豫地一把将女兒拉入裡屋。
此時的她全然顧不得今晚如何睡覺,隻想先讓女兒暖和起來。
于是,她二話不說,徑直拿起家中僅有的那一床被褥,嚴嚴實實地包裹在了女兒身上。
肖若雪的臉色緊繃,她緊盯着左苗,焦急地問道:“到底怎麼回事?快跟娘說!”
然而,左苗卻始終低着頭,對母親的問話毫無反應,隻是任由眼淚源源不斷滴下。
眼看着女兒如此沉默不語,肖若雪不禁心頭一緊,眉頭也随之緊緊地皺了起來,但她知道不能逼迫孩子太緊,于是努力平複了一下内心的急切情緒,緩緩在女兒身旁坐了下來。
她輕輕握住女兒那冰涼刺骨的小手,柔聲說道:“苗苗啊,有什麼委屈就都跟娘講吧,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娘都會替你做主的!”
她這個女兒被隔壁的老毒婦害的,從小就不愛與人說話,受了委屈也不會告狀他們。
也怪他們夫妻,以為那毒婦不會虐待自己孫女,他們在外面拼命做工幹活,掙得錢全部交給家裡,誰知道卻因此害了她的孩子!
左苗緊咬着嘴唇,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她抽噎着,帶着哭腔時斷時續的說道:“娘……是哥……哥哥,我方才去到秋紅家的時候……”
左文龍?
肖若雪心頭一緊,臉色鐵青追問:“他做了什麼?”
左苗緊緊握着娘親的手,顫抖着聲音道:“他…他當時就在溪邊…拿着水瓢就朝我潑過來,還…還罵我是小賤種,說我們家沒良心…忘恩負義…說都是因為我們要分家,才讓家裡不得安甯…”
說着,左苗泣不成聲,哭得更厲害了。
肖若雪聽得怒火中燒,隻覺得一股血氣直沖腦門,氣得眼眶通紅,雙手不由自主地攥成拳頭,咬牙切齒道:“欺人太甚!”
她之前聽父母的話,說嫁人之後不可再繼續使性子,不能任性行事了,所以她一直沒有和婆家鬧過矛盾,哪怕婆家之人行事再過分,她也始終選擇忍讓。
雖然她與丈夫二人每日所從事的皆是最為辛苦勞累的活計,然而隻要想到他們能夠善待自己的女兒,所有的委屈與辛勞便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