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田長茂離開後,春兒好奇地問:“小姐,為什麼要招他?他看起來并沒有什麼特别之處,而且繡坊要是有男子做衣裳總是會被人說閑話的。”
林蘇葉淺笑道:“他雖然基礎薄弱,但自學就能做到這種程度,說明他很有天賦,而且他的眼神裡充滿渴望與決心,這樣的人隻要給予機會就會成長得很快。”
說着,她稍稍停頓了一下,緩聲道:“另外,縣衙以及林府所管轄範圍内的所有店鋪,皆不會對男女設限,無論男女,隻要做得好,便能勝任相應工作,明天,其他地方我自是鞭長莫及,但在這青松縣裡,我定要讓衆人知曉男女乃是平等的!我一直都想打破那長久以來的慣性思維——不存在唯有男子才可從事之活路,亦無僅有女子方能操持之事。”
春兒靜靜地聆聽着林蘇葉所言,不禁若有所思地輕點颔首,應道:“小姐所說甚是有理,隻不過,想要徹底扭轉此等陳舊觀念,恐怕并非易事。”
林蘇葉輕輕一笑:“咱們當下所行諸事皆是摸着石頭過河,但我相信事在人為,不過接下來我們也要做好應對各種麻煩的準備。”
三天後,田長茂按時前來報道,一同招來的還有幾個年輕姑娘。
當這幾位姑娘看到田長茂身上所穿的學徒服竟然和她們一模一樣的時候,不由得面面相觑,随後便湊到一起,對着田長茂交頭接耳起來,還不時用手指指點點着他,那模樣仿佛根本就不敢相信,在繡坊居然會有一個堂堂男子要和她們一起學習刺繡和制衣這樣精細的手藝活兒。
然而面對這些異樣的目光和竊竊私語,田長茂卻表現得異常淡定從容。
他挺直了背脊,獨自一人靜靜地站立在一旁,雙眼堅定地直視着前方,仿若完全沒有聽見從那群姑娘那裡傳過來的質疑之聲一般。
沒過多久,一陣輕盈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地傳來,素梅帶着輕竹走到了衆人面前。
此次培訓林蘇葉專門安排了繡坊中技術最好的素梅來教導他們刺繡和制衣的基本功。
素梅并不年輕,如今已有三十五歲,身高中等,身材偏瘦弱,面容看上去頗為冷峻,給人一種兇悍且嚴肅之感,尤其是那雙銳利的眼眸,仿佛能夠洞悉人心一般,即便不發怒時,也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種威嚴的神情,使人望而生畏,不敢輕易靠近。
她沉着聲道:“安靜!當着人家的面就如此肆無忌憚地對他評頭論足,成何體統?倘若有人認為與男子一同學習制衣會降低自己的身份地位,那麼此刻便可自行離開,我這錦繡坊可容不下那些以異樣眼光看待他人之人!”
聽聞此言,原本還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的幾位姑娘瞬間變得鴉雀無聲,一個個臉色煞白,面露惶恐之色。
輕竹見狀,溫聲道:“大家能聚在店内,都是喜愛刺繡制衣的,也都通過了錦繡閣的考核。”
她聲音輕柔,方才緊張的氣氛也因此稍稍緩解了一些。
“另外,錦繡閣的招人告示上寫了:招收者不論身份、不論性别,你們作為女子,已然承受了諸多外在的束縛和限制,自古以來便有種種規矩加諸于女子身上,比如女子不可讀書習字以增廣見聞;女子不得輕易抛頭露面以免惹人非議;甚至還有女子即便遭受夫君的打罵欺淩,也萬萬不可出言頂撞反抗等一系列不公平的待遇,這些種種,想必各位或多或少都曾親身經曆過,應該能夠深深體會到其中的苦澀與無奈,然而,如今有男子前來咱們這繡坊應聘時,你們又為何要反其道而行之,對他們加以刁難和排斥呢?難道就因為他們是男兒身嗎?”
姑娘們一聽,都十分羞愧,她們紛紛低下頭去,用細微得幾乎難以聽清的聲音說道:“确實是我們心胸太過狹窄了……”
“對不住…”
“我們不會再說這種話了……”
聽到她們的歉意,田長茂擺擺手表示自己并未在意:“我決心踏出這一步的時候就已經做好面對流言的打算。”
此時,素梅一擡手,淡聲道:“今日起,隻要入了錦繡閣内都是一家人,就算有流言,也是一同面對,如果做不到的,可以退出了,但倘若讓我發現有人膽敢在外面随意議論咱們自家之事,那麼可就休怪我無情無義、不講情面了。”
幾位姑娘和田長茂躬身恭敬應道:“是!”
随後幾人跟着輕竹來到城西,在新的繡坊前,輕竹道:“今日起,你們就将在這裡面開始學習,一會兒了我會将每日的課表發給你們,上完課之後就可以到旁邊寝房休息,兩人一間。”
将大概安排告訴他們後,輕竹推開門,田長茂幾人擡頭,隻見屋内十分寬敞,擺放了六張寬大的木桌,兩側還挂着不少布料,
輕竹微微側身,示意他們仔細看去:“這是你們學習室,你們先将自己随身物品放好,午後将開始第一堂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