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若關于人物畫像的練習初有成效時,秋天已經深了。自她還在做握筆和線條訓練起,為林希畫一幅畫像就是她一直想做的事,如今終于可以落筆了。
每晚做完作業後,她便會支起畫架,關于林希的各種細節于是在腦海裡清晰起來,初見時晃動的裙角,倚在窗邊看到的背影,輕輕握着她指尖的手,講解題目時開開合合的唇,望向她時總是帶着笑意的眼,一筆一筆勾勒出的,不止林希的面貌,還有她隐秘的渴望。
夜涼如水,靜谧異常。她的渴望令她在夜晚存活,也令她在夜晚消亡。
她不敢再畫林希了。
周靜覺得楊若中邪了。她們長了多少歲,就認識了多少年,打從有記憶起,楊若就跟個永動機似的,無論什麼時候都是能量滿格狀态,生命力旺盛到不符合自然界基本定律。她從未見楊若像現在這般魂不守舍過,長歎一口氣,試圖起一個楊若感興趣的話題,“你之前不是說要畫你的林姐姐嗎?畫好了嗎?”
“還沒”
“不送給她了嗎”
“不送了”
“你到底是怎麼了,通常這時候,你應該已經開始滔滔不絕地列舉你的林姐姐有多好多好了”
“沒什麼”
“你和林姐姐鬧别扭了?”
“沒有”
周靜要抓狂了,要不是楊若成天不是和她呆在一起,就是和林希呆在一起,沒什麼背着她偷偷談戀愛的可能性,她都要懷疑這人是不是失戀了。
楊若最近确實很少談起林希,她甚至開始有意無意地避開林希。比如,在前一個周六告訴林希自己周三下午有事,不能一起回家了。又比如,上課不再追着林希的目光了。還比如,對于林希關心的詢問隻有兩三個字的簡短回答。
從前,她喜歡她,巴不得向全世界宣告她有多好。
現在,她喜歡她,隻能是無人知曉的秘密。
她愛她如神明時,自是坦蕩清朗。如今,她想神明為她入人間,便是不敢視神明了。
神明怎麼會為一人入人間呢?
她真的很努力地克制過了。
可無論行動上如何遠離林希,她依然無法克制自己心理上對林希的依戀與渴求。
每個晚上,她依然會靜默地望着林希的畫像。驚覺自己過分長久地注視畫中人的眼睛,或撫過畫中人唇瓣的手過分缱绻時,便燙了眼一般地收回視線,頹然垂手。
每次見面,她理智上從林希身邊退開一步,在看到林希或關切或受傷的目光時,心理上便又向林希靠近一百步。
這樣的拉扯令她覺得痛苦極了,可每當想起這樣的痛苦是由林希而來,她又病态地覺得這痛苦珍貴極了,好像唯有這痛苦才會是她與林希之間最堅固長久的聯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