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若的校園生活過得很平淡,安安靜靜地上課,安安靜靜地吃飯,安安靜靜地走路。學校不遠處的一條胡同裡有兩三家錄像廳,成日裡争相播放最新的香港電影,室友們常常三五成群地結伴去看,每次邀她,她也不去。她沒什麼朋友,偶爾會收到柳馨的信,柳馨去了廣州,信的内容通常是簡短的近況,每封信的結尾都是詢問林希的消息,她有時回信,有時不回,不回的時候比回的時候多。
她也寫信,寫給林希,每天都寫,走到哪裡都寫。寫今天上了什麼課。寫她去吃了她提過的那家店,沒有想象中的好吃。寫她常常呆在她的書房裡讀她讀過的書,看到了她夾在某本古舊書籍中的自己曾留給她的字條,但自己讀不懂俄文,不知那頁的詩是否曾讓她想起自己......
她寫了許許多多事,本子都被寫舊,寄不出去。
楊若穩了穩手中的傘,将抱在懷中的本子向心口捂得更緊。地上滿是掉落的樹葉,被雨水黏住,她用腳尖去蹭其中的一片,蹭不開,又加了些力氣去蹭另一片,也蹭不開。滿地的落葉望進眼裡,成了衰老卻頑強的傷疤,緊緊地附在地面,一層又一層,濕漉漉的絕望。
她恍然想起林希曾許多次提起故鄉秋暮時極美,她痛得狠了,心生憤憤,“你騙我,一點兒也不美”
迎面跑來一個姑娘,許是為了躲雨,跑得飛快。她躲避不及,被撞得跌落在地,連同她手中的傘和懷中的書本。她慌亂地爬起,将本子撿起,本子浸了濕黑的污漬,字句都模糊。
女孩也慌亂地爬起,将剩餘的書本撿起,遞給她,連聲道歉。她接過書,和本子一同抱在懷裡,說不出話來,隻向女孩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她癱坐在地,渾身上下都沒什麼力氣,女孩怎麼都将她攙不起來,害怕極了,“你哪裡受傷了嗎?走,我帶你去醫院”
她沒受傷,她隻是站不起來。她仍舊對女孩揮着手,頭埋得低低的。女孩急得要哭出來,“你是腿受傷了嗎?”
她終于開口,“我沒受傷,你可以走了”
确定她真的沒有傷到,女孩終于放了心,這才察覺到這人滿身的悲傷,她有些心虛,試探開口,“你不開心嗎”
沒有應答。
“一會兒你換下衣服給我吧,我幫你洗幹淨再還你”
還是沒有應答。她見那人似乎很寶貝那個綠皮本子,“你别難過了,我賠個一模一樣的給你”
依然沒有應答,她沒了辦法,又不放心把人丢在這裡不管,隻默默地蹲在她身旁陪着。許久,對方站起身,大概是起猛了,身子晃了晃,開口已是十分冷靜的語氣,“謝謝你,我先走了,你也趕快回宿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