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斂羽看了一眼攝像機的方向。

雖然隔着漆黑的鏡頭，但他其實還是能大概猜得出，攝像機後節目組的工作人員會在讨論什麼。

他這個人看起來刻薄，又要求嚴格，但其實大多數時候，這種情緒卻隻會出現在對自己、或者是音樂的評判之上，至于其他的工作需要，反而顯得比較好說話。

具體就表現在，雖然他參加綜藝，或者是其他類型的節目數量不多，但往往負責和他對接的工作人員都是屏息凝神地敲門走進他休息室，然後又極其放松地走出去。

至于突如其來就遮住攝像頭，這種事更是從沒有發生過。

于是江斂羽突然就想起一句話——

“愛情可以把野蠻變成溫順，把理智變成瘋狂，把謹慎變成輕率。”

就像來上《注孤生》節目之前，如果經紀人和他說，你會在那裡遇到一個幾乎是一見鐘情的女嘉賓，并且為對方做出眼前這一幕幕，他絕對會對此嗤之以鼻。

江斂羽以前也不是沒有遇到過對他表示好感的女藝人或者是圈外的朋友。

那時經紀人總跟一個老媽子一樣忙前忙後，給他拿出一件又一件的高奢定制。最後苦思冥想，才選出一套米色大衣搭配鉑金戒指，頭發是造型師耗時二十分鐘精心打理過的高顱頂，前襟還要仔細點綴上一枚雪竹造型的翡翠胸針。

而與此同時，江斂羽往往就坐在沙發上，犀利地批判一位同行的新作品，聽起來像是喝多了西梅汁于是胃痛的呻吟。

偶爾打字打得太快，手指因為腱鞘有些疼痛他才擡起眼，看見經紀人在步入式衣帽間裡跑進跑出，就抓了抓頭發，心想隻是見個面而已，到底至不至于搞這麼大陣仗。并且天馬行空地發散思維，琢磨那如果真的要談戀愛了，是不是還要把方圓八百裡的步行街全部清場？

隻是可惜，到底還是要辜負某人的良苦用心，最後見了那個女生也依舊是沒什麼眼緣，一頓飯吃得平平淡淡。

礙于經紀人的耳提面命，說你好歹請人再看個電影加深一下了解，江斂羽就又提着禮物和對方一起去了商場頂層。

他語氣平淡地問女生想看有沒有想看的片子。女生臉頰微紅，說我都可以，你定就好。于是他也就真的沒多想，點點頭，施施然單手撐在吧台上，對着影院的工作人員颔首說，您好，要兩張解剖木乃伊紀錄片的票。

這話一說出口，于是無論是前台還是女孩，看向他的眼光都變得奇怪起來，但江斂羽依舊是那副随心所欲的姿态，修長手指閑閑按着手機調出付款碼。

他想得很簡單，如果你有什麼要求，那麼就不要故意說都好随便。

少女臉紅的嬌羞雖然不是七宗罪，但也沒有被人寫到《聖經》或者别的什麼書本裡值得稱贊的十大美德之一。

最後那次date自然以失敗告終。接下來的一周，面對經紀人時不時的暴走，江斂羽都選擇了默默忍受和忽視。

……但現在他一點也不那麼想了。

如果是白荔和他說随意都沒問題，那他覺得自己肯定會至少提前一周，就開始通過各種渠道做功課。

手機的浏覽記錄如果被花邊小報或者極端粉絲破解，那麼肯定都是“第一次和女孩子出門需要注意什麼”“給女生拍照的十種角度”“适合兩個人一起打卡的小衆景點”這樣讓人大跌眼鏡的話題。

甚至可能會暗戳戳從白荔朋友那裡打聽她喜歡的男生風格。從衣品到香水，忍不住全部記在心裡，對着鏡子一條一條和自己比較。

别說白荔喜歡跳舞，喜歡唱歌，喜歡吃披薩和薯條，就算是愛穿他以前覺得很奇怪的那種，鑲嵌着亮晶晶粉色鑽石和其他花花綠綠貼紙的洞洞鞋，他估計也會接受良好然後覺得可愛。

就好像基因突變。

愛情本身或許也就是一種病變。

他有時候也會忍不住有點嫉妒傅知也，曾經見過那麼多他沒有見過的、比現在年紀要更小一點的白荔。

但站在這個角度上，反過來想想，或許這也是件好事。

畢竟如果白荔早就了解他是個怎樣的人，又發現了他現在變得多麼……奇怪，應該也會被吓大一跳吧。

雖然原本的江斂羽也從來不覺得自己是什麼“高嶺之花”就是了。

男人注視着攝像機黑漆漆的鏡頭，看似目光專注，其實卻走神了很久。

半晌，他才不自覺地抵住額頭，露出了一個像是自嘲，卻又似乎很輕盈、很幸福的一笑。

*

另一邊的房間裡，女嘉賓們終于結束了對白荔的盤問，開始把話題重新轉向正軌。

“诶呀，不是說好了，是來幫小蕭姐出謀劃策的嗎？怎麼都圍着我？”白荔說。

大家又笑鬧了兩句，這才各自坐好。

“那你們有什麼安排嗎？我記得傅老師之前說他明天是不是有活動啊？”楚楚問。

聞言，白荔就也扭頭看向蕭妩，卻發現對方原本一直在笑的神色忽然有些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