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黎收回手,她給吳遊偷偷塞了點東西。
那是一個銀墜,上面有一線微弱的閃光——是個便攜武器。
危機時刻可以電倒一頭大象——如果時間背面也有大象的話。
“千萬别是‘猛犸象’。”
桑黎含淚說。
吳遊:“……不要吧。”
這是桑黎親手改裝的。
上面還雕了一條口銜如意環的銀色小魚,嵌在末尾,在遊動的霧氣中襯得栩栩如生。
——寓意就是‘吳遊’。
“魚銜玉”是奇景,看過這奇景的人,會有一場心念成真的奇夢。
她希望吳遊能夠周遊奇夢,平安如意歸來。
無邊渺遠的大海鑲嵌在前方走出夜幕的路途。
岸上人們負願而立。未跟随遠征的上千監測站人員站在胡教授身後。
“為什麼選擇他們?”
“因為優秀啊……三個人都是年輕的新生力量,還恰好加起來施加時間量總和較小。”
“說來有意思,三個人的正位時間量正好相當于一棵芒果樹,孟老師托人從内陸運來一株,現在已經放在蘋果谷一樓的溫室了。”
“更巧的是,上面竟然剛好結了三顆芒果……這可不就像他們三個。”
“能吃嗎?”
“孟老師會打你的哈哈哈。”
“真羨慕。我也想去時間背面。”
船舶起航——
三人揮手。
吳遊冰白的防風服上挂着‘極地時間監測站-研究員’的徽章,便攜的應急工具和小銀墜都裝備在腰間。
霍橙和桑逢站得稍遠,他們穿着黑色的防風服,瑩藍的‘極地時間監測站-操作員’和‘極地時間監測站-捕獵員’的徽章同樣挂在肩膀。
“咳咳。”胡教授打斷周圍人的議論。
桑黎和老孟站在他旁邊。
胡教授悄悄和老孟咬耳朵,桑黎豎起耳朵聽:
“他們都是最優秀的人選。”
桑黎聽到胡教授說:
“吳遊的觀察力、敏銳度、決策力在所有研究員中都非常突出,更不用說她獨具一份的創造力。”
“是的。”
老孟贊同:
“霍橙的專業度、解決問題的能力都非常強。人正直、專注、認真,有旁人難以企及的責任心和堅韌。桑逢更是年輕、銳意、果敢,具有極強的分辨力和應變力,勇氣上無可比拟。”
“我總是很相信,即使旁人在質疑。”胡教授說,“我看好他們。”
“穿過兩個時間的交界,等同于穿過暴風。”老孟看着天空,“人類能将沙漠變成綠洲,所需要的正是決策、專業和果敢。我的孩子們也可以。”
孤獨的遠征在黎明起航,不知會降落在哪一個大海的深夜中。
所有武器炮口全部向下,旗幟半隐。
這是個歡送與祝願的姿勢,常常用于——
未知的危險與不滅的期盼并存時。
海水如同往常一樣洶湧遼闊。
老孟看着船帆遠去,忽然生出錯覺。
這片海是因界。時間正反由此聯通。
似乎這片海也一直在等待人類出發,也等待人類回來。
——
“果然。”
吳遊彈走一個水珠:
“極地的每一朵浪都有獨特的晶瑩感。真好看。”
“大文藝家。”霍橙點點頭,評價道,“充滿冒險精神,浪漫又自由的研究員。”
桑逢原本在甲闆上吹風,此刻探頭過來:
“吳遊,你的小本子呢?”
“在這裡。”
吳遊翻開給他看。
獵獵海風呼嘯着穿過他們三個之間。
在極夜消盡的黎明,人類向時間背面的遠征宣告開啟。
霍橙轉身開船。
他單手扶上控制器,猛一打舵。
寒風推着船轉了個潇灑的大彎。
吳遊坐在甲闆後方,墊着腳收拾行李中的薯片袋子。
通訊儀亮起,是她給桑黎回複的最後一行訊息——
出發。勿念。
桑逢抱臂靠在旁邊,正在探頭看吳遊懷裡的小本子。
上面記錄着密密麻麻的實驗數據。
還有一些吳遊實驗方向的奇思妙想、開會摸魚随手畫下的奇怪圖案、和一些光怪陸離的詩句。
“咦。”
桑逢突然伸手翻了一頁。
“我去,寫了這麼長一首詩……歌詞?”
吳遊劈手想要奪過小本子。
“随便寫寫!”
奪……沒奪過去。
桑逢長得高,他把小本子舉起來,眯着眼睛看。
“我也看看。”霍橙聞訊趕來。
吳遊:“……”
“這個吳遊!好東西不要藏私。”
桑逢壞笑着眨眨眼睛。
“我早知道你喜歡一邊做研究,一邊寫歌詞。”
“科學和文學。是唯二能夠記錄人類功績和靈魂的東西。”
霍橙點點頭。
“也沒寫什麼。”
吳遊放棄抵抗,轉頭迎着海風。
“我們都在研究時間,計算時間,捕獵時間。但是很少意識到,時間也在窺探和記錄我們。從前剛來到監測站的時候,我最怕的就是每天日複一日研究,一邊不停研究時間,一般不停失去着。”
“但現在不這麼覺得了。時間的流逝對于人類來說,其實是一種獲得。”
吳遊搖搖頭,黑色的眼睛深處映出不斷發亮的海面。
“人們憑此獲得眼界、智慧、經驗。變得寬容、内心豐盈。這就是時間由‘虛像’轉成的‘具象’。”
“很深刻。”桑逢看看吳遊,“我贊同。”
“從前我總覺得故事不夠多,現在卻是溢出來了。”
吳遊笑着搖搖頭,指指小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