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莫聽知道,這會兒接近時間背面的淩晨,雖然龐大浩瀚的蘭蒂亞蘭海沒有時鐘和指針——
時間背面的太陽是一種并不鮮豔的淡淡橙色,和Luna一樣每天按時按點從那最遠的海水邊際升起,随随便便、沒精打采地照亮着海水一整天。
那些不多的淺淡陽光随着波浪一層層向下,光信号就突破空氣與水的交界,融入深海。
此刻,一隻聰明的深海魚剛好上遊,當這隻奇形怪狀的魚頭上落下第一縷光線時,它們進化出的獨特感光系統就會告訴這些深海生物,白天來了。
白莫聽用尾巴尖接了點沾着光的水——嗯,淩晨的味道,不過他的尾巴也告訴他:
友好的生意夥伴不應該是這個時刻到訪。
“您大概在說玩笑話。”
白莫聽靠回沙發上,雙手交疊,上下掃視着這女人奇怪的裝扮。心下了然——
八成又是一個找上門來,要做去往‘時間正面’的大生意的。
白莫聽搓搓尾巴尖,他真的很讨厭找上來的‘這種’生意。
大耳朵酒吧的業務範圍其實并不包括‘渡口’内外的【特殊物品】運輸。因為白莫聽懶得承擔其中的風險——誰能保證一定能安全往返呢。
那些撥浪鼓之類的小玩意兒被批量帶回,總有獵奇的魚想要試試,但是銷路并不廣。偷運來的冰蝦也很難吃,周圍繞着奇怪的彩色光霧,看起來有毒。
穩賠不賺差不多。
但他也并不會去插手這些試圖開辟新世界的愚蠢魚頭。比如那隻……【埃索斯海域】的狂熱人類物品收集家,人類叫他藥鲸。
他搭建了兩個世界間龐大的貨運往返通道,甚至給自己取名為【十】,用了人類的字眼,試圖成為人類傳聞中從異世界降臨的神。
這一切聽起來都宏大而值得膜拜——
如果他不知道【十】被人類現代科技一炮轟成了渣渣的話。
“大耳朵酒吧不做有關‘渡口’的生意。您知道的,我不輕易前往人類世界,也不大喜歡接收人類世界的東西,擺在我的店裡售賣。即使它們很獵奇。”
白莫聽聲音冷酷又戒備,“以任何借口——包括結婚。都不行。我怎麼稱呼您?奇怪的女士。”
“傳說人類文明已經存在了數千年,甚至早于蘭蒂亞蘭海的誕生。您難道不想統領那裡低智慧的海洋生物,做新的主人?”
那奇怪的女人聲音柔媚中帶着嘶啞的蠱惑:
“我們的文明也應該被抛向新的世界。人類在陸地,并不會與他們沖突的——隻是一點小小的生意。”
女人紗裙裡驟然伸出一截魚尾,尾尖向下微點,向白莫聽行了個不深不淺的禮。
那是個平級禮。
“我叫‘埃索斯’夫人。我來自埃索斯海域,專程來找白老闆。”那女人優雅地說,露出的半截尾尖上布滿大大小小黑紫色的恐怖圓環,“隻有您,才能夠配得上這筆生意。”
白莫聽挑眉看着,思忖半天,突然笑了。
“管家。”他說,“給埃索斯夫人斟酒,我竟不知道,是【埃索斯海域】的領主來了。”
白莫聽重重咬在領主兩個字上。
【埃索斯海域】海域和蘭蒂亞蘭海不同,他們沒有居民生命管理處,隻有一個像深海牢籠一樣的黑色城堡,建在最深最暗的峽谷裡,叫做【埃索斯莊園】。
那裡魚吃魚不犯法,【埃索斯】一家獨大,把肥沃的海域生生弄得烏煙瘴氣。
他們最喜歡那些剛出生的小魚,把他們成群地趕到埃索斯海域的黑色礁石裡——做卑微的【勞工魚】。
還有那些迷路的、生活在海域邊緣的魚群,也常常會被敲暈拖走,被賣到【埃索斯莊園】的底層做【表演魚】。
【勞工魚】和【表演魚】隻有少得可憐的工資,但卻要日夜不停地幹活。
他們很難逃出埃索斯海域。海域邊緣被無數尖銳的千年寒冰包圍着凍住,那一片荒蕪的冰原沒有一滴流動的水,除非有魚能從半空中飛出去。
一直向南飛,才有希望落進溫暖蘭蒂亞蘭海。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鳐魚也沒有這個本事。
埃索斯夫人轉了轉冰藍的眼睛。
“我們負責開通‘渡口’和貨物的運輸,大耳朵酒吧進行貨品的銷售。和以往不同,我們會從人類世界運來絕對超乎你預想的‘東西’。”
“哦?”白莫聽眼中意味不明,“我不認為會有我感興趣的人類物品。是什麼?”
“當然。”埃索斯夫人咧開大嘴,露出血紅的牙,“人類的‘南極’。”
白莫聽頓了頓,“極地?”
他有些疑惑,“那是……他們世界的一角,怎麼可能?”
“白老闆并不需要了解。我隻需要您幫助我販賣出去,畢竟大耳朵酒吧‘什麼’都能賣出去。”
埃索斯夫人把魚尾收回去,重新梳理好人類的樣子:
“我的弟弟已經埋進了足夠多可以撬動那一角的釘子。您是知道的——當少量人類進入到我們的世界,他們身上便會像灼燒一般難受,我們去到人類世界時也一樣,久而久之将會融化在‘風’的規則裡……我的愚蠢的弟弟埃索斯·十就是這樣。”
埃索斯夫人假意拭淚。
“真讓我難過。”白莫聽毫無感情地說。
他也假裝拭淚,把一些口水抹在了管家魚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