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分鐘前。
這個時刻,升起的海霧還沒有蓋過朝陽,前線的警報還沒有拉響。
桑黎在熱牛奶,她站在茶水間,耐心等待着不鏽鋼小奶鍋裡傳出誘人的牛奶蒸汽。
漂亮的乳白色像貼近海面的一層霧,還像大洋深處虎鲸白白胖胖的肚皮……
不對,為什麼會想到虎鲸這裡去。
嗯……那條類虎鲸的異獸也有白色的肚皮。
等一下。
那位來自時間背面、天空盡頭的那位神奇的類虎鲸先生叫什麼來着?
白什麼來的……白……白吃白喝?
忘了忘了。
桑黎心情說不上好。
這又是平平無奇、還沒有尋找到‘太陽号’的一個早上。
刷一刷手機,南極的時間空洞依然存在。
天空在塌陷——
哦,隻塌了一半。沒塌的一半被【極地時間監測站】硬氣地頂着。
總之——
猝然消失的小段時間并沒嚴重到需要暫停居民生活的程度。
最初的新鮮感一退再退,學過和沒學過物理的人們都漸漸意識到:時間并沒有如潮水一般‘呼啦’卷走所有人類。
這個時刻,這個時空,人類和人類的所有——都幸存着。
于是就不能隻蹲在家裡數壓縮餅幹和風幹牛肉了。
所有人還得吃飯,飯碗撂下還是要工作,月升日落到了晚上還是要睡覺。桑黎和所有人一眼,幾乎都快要習慣了這天降傾塌,但隻塌了一半的感覺。
隻除了,手心的紅點依然在日複一日地逸散。
逸散就逸散吧,說它是時間的具象也罷、會抽空生命也罷。
反正大家都有。
反正一時半會兒,一整個人類也不會被抽空。
反正……夜晚來臨的時候還可以假裝自己有了超能力,會發光。
就像手機遊戲裡殺水果的光刃一樣帥。
唰唰唰!
桑黎把熱好的、香噴噴的牛奶倒進小杯子裡。
骨瓷的杯口白色泛金,大片的陽光漏進杯口,映得杯身上“極地時間監測站”的幾個字蒙蒙亮。
要是蒙蒙亮的是廣闊的人類命運,是時間牽引起的帆……就好了。
桑黎喝了一口。
牛奶質量不錯,醇厚暖甜……嗯?這是什麼?
桑黎晃晃杯子,杯底……杯底是!
半塊沒融化的藥片!
桑黎條件反射地幹嘔出去。
“晚了。”
桑黎心驚,咽了個七七八八的牛奶怎麼能完全吐出來!
她沒有動,一絲冷汗爬上來,她聽什麼都覺得刺耳!包括茶水間牆上滴滴答答的時鐘。
——時鐘的玻璃表面倒映出外面的人影,桑黎一手按住杯口,一邊不受控地回頭:
“桑黎。”
陳教授的聲音突然出現,激靈一下,把桑黎拽回現實。
心髒‘咚’地一聲好似落地。
“呼。陳教授。是您呀。”
許是喝得少,桑黎還沒覺得自己出現什麼奇怪的反應:
“這麼早,您怎麼來【辦公室】這邊了?”
“嗯。”
陳教授少有的好臉色:
“早起透透氣……小桑也這麼早?想起去年,還是我親手給你簽的轉正報告。最近工作怎麼樣?這麼年輕就做了‘太陽号’遠渡航船的‘辦公室’獨立聯絡官。我很看好你。”
“您過譽了。陳教授。”
桑黎看向他身後,不知怎的,總感覺陳教授身後的門外有人。
“你在看什麼?”
陳教授瞧瞧桑黎,走到門邊,裡裡外外檢查了幾次。
“你瞧,沒人,你這孩子,這麼警惕。”
桑黎滿腦子都是‘我喝掉了什麼’,‘是不是要暈倒了’,‘到底哪裡不舒服’。
全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在遊走着尖叫。
——到底是什麼藥!
“不對。”
桑黎滿手心汗,強行鎮定下來想:
“牛奶是我親自啟封,親手倒進鍋裡,親手挑的杯子……怎麼可能會有藥片?!”
“小桑?小桑?你這孩子。”
桑逢神色上未露半分,回神:
“教授?”
“我說……你杯中這牛奶,能給我勻些麼?”
“哦。”桑黎說,“可以呀。”
嘩啦!
她把一整杯牛奶帶藥片都倒進了陳老頭的杯子。
陳教授:“……”
這劇情不對。
難道不應該說,牛奶是我喝過的,我再重新給您倒一杯麼。
這下好了,桑黎不轉身,他手中這片加量的藥片到底要怎麼放進去。
“您喝。我通訊剛進水了。”
桑黎不再看他,低頭唰唰拆她的通訊儀。
陳老頭并不喝,隻是和善地問:
“我幫你看看?”
“您喝您喝……您還有我手快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