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對一旁侍奉的王遇低語幾句,王遇将皇帝案桌上的酒壺端起來,另有小太監拿來兩隻杯子,王遇倒了兩杯酒,走下去遞給太子與封蘅。
“你們嘗嘗這酒,可有陳年鶴觞酒那股子清甜味道?”
拓跋弘與封蘅對視一眼,兩人各抿了一口,果然是鶴觞酒的味道。
“這壇酒乃是太子出生那年,朕親手埋在徽音殿的合歡樹下的。不想今日皇後竟也想的是這鶴觞酒。”先皇望向拓跋丕,“都起來了吧,意外罷了,朕怎麼會與小孩子為難?”
“弘兒,你的手怎麼了?”皇後注意到拓跋弘的右手腫得不得了。
封蘅這才看見他的手腫得更大了,她慌忙地又要跪下請罪,拓跋弘卻把右手背過去,用左手抓住她,斜睨了她一眼,“沒什麼,是兒臣不小心被門夾到了。”
太丢人了。
拓跋弘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她可真是個奇女子。他後來才知道,封蘅緣何對拓跋俊如此照顧,原來這位三郎自幼體弱多病,更兼生母早亡,在他們這般年歲的宗室子弟中多受欺淩,就連家中的兩個哥哥也欺負他,但有她在,那些子弟就會多少有些收斂。
“三郎不是有意撞上酒壇,是因為他發現了這種粉紫色的野花!”破碎的酒壇已經被宮人搬走,地上的野花也被踩得七零八落,封蘅好不容易找到一兩株完好無損的,“「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所謂「遊龍」,就指的是這種野花!聽聞三郎母親的故鄉滿是這種花,他看到花想起了生母,采花時不小心撞到了酒壇。”
“太子哥哥,你為何要撒謊,你的手明明是我……”
“你又為何撒謊?為三郎求情還不算,還非要說是和他一起打破的!”拓跋弘伸出手來,忍受着刺痛,“别以為可以瞞過父皇,你還真是膽大妄為,欺君的話張口就來!”
封蘅伸出手來輕輕地摸了摸他的手背,滿臉的愧疚,“對不起……”
“這點兒小傷,也值得放在心上?”拓跋弘一副她沒有見過世面的樣子。
婦人産子,九死一生。
封蘅真正經曆時,才真正發覺自己更加與李蘊微感同身受,她痛苦萬分才生下來的孩子,等乳娘槿将孩子抱到她跟前時,拓跋弘也走進來,他又慌張又欣喜地握緊她的手,溫聲說,“阿蘅輸了,是個皇子,瞧瞧他,這是朕與阿蘅的孩子。”
她聽得恍恍惚惚,覺得那孩子生得真醜,隻聽着菱渡笑着催促拓跋弘,“太後已然等候多時,還請陛下快些帶小皇子見過太後,夫人如此辛勞,須得靜心休息才是。”
“好生休息。”拓跋弘拍了拍她的手背,“朕晚些就來陪着你。”
太後見拓跋弘出來,目光越過他落在乳娘槿的懷裡,“蘅兒可還安好?”
“回太後,夫人一切都好,母子平安順遂。”乳娘槿一面哄着嬰兒,一面答話。
“如此就好。”太後放下心來,瞧着那啼哭的孩子,“可遣人告知博陵公主與封家了不曾?”
拓跋弘的欣喜止不住,“倒将這麼重要的事兒忘了,絡迦,你親自出宮告知姑母與封家!”
他吩咐完了,對乳娘槿說,“好生照看小皇子,倘若有半點兒閃失,朕必然嚴懲!若是照顧得妥帖,朕也絕不會虧待!”
“奴婢明白。”乳娘槿行禮離開。
太後又問,“可給這孩子起好了名字不曾?”
“禧兒。”
“禧者,福也。是個好名字。”太後表示贊同。
“還有一事。”拓跋弘道:“封蘅産子有功,朕要立她為昭儀,理魏宮事,待她身子恢複,即行手鑄金人之禮,冊封皇後。”
太後深深望了拓跋弘一眼,“看來陛下對蘅兒這孩子果真偏愛。”
“她讨人喜歡。”拓跋弘笑了笑,“既是母後與姑母親自挑選的,怎麼可能會讓人失望呢,如此一來,也不負母後對她的一片苦心。”
太後并不打算在這件事上與拓跋弘多言,何況她安排封蘅進宮,為的就是某一日見她手鑄金人,即便拓跋弘此刻說出的話有些刻薄。
“既然如此,曉谕魏宮吧。”太後淡淡道:“身為皇帝,還是要懂得雨露均沾的道理,無論何種理由,專寵一人,恐怕會招緻怨怼與不甘。”
“兒臣明白。”拓跋弘又說,“朕聞言李惠于雍州訓兵整饬,他過些時日也要回平城,朕會設家宴宴請。”
“既是功臣,理當如此。”太後擡起眼眸,望向拓跋弘,“陛下自去安排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