絡迦帶着小宮人取了白玉雕的骰子來,封蘅把玩着,玉質溫潤,叫她想起少年時撞見家中小厮賭錢,自己死皮賴臉地請他們教她,小厮們哪裡敢,她便拿出小姐的架子來威逼他們,高宅大戶仆從衆多,哪有什麼秘密,一來二去傳到阿爹耳朵裡,不光自己受了責罵,還連累了毫不知情的阿姐和阿娘。
拓跋弘還不知他那昭儀精于此道,回回都是封蘅赢,拓跋弘傻了眼,倒暢快認賭服輸,何況他本就無意瞞她,“常敏去守皇陵了。”
封蘅“嗯”了一聲,拓跋弘又補充說,“你最好不要告訴任何人,尤其是那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她能脫身已是幸事,可是一個本就該死的人,苟活這麼久,那些想殺她的人,隻會更欲殺之後快。”
“這麼說來,陛下是要保護她的人?”
拓跋弘失笑,“朕如果是要殺她的人呢?”
“那她就該死了。”
“也許,是她對朕還有用呢。”
封蘅沒想到拓跋弘如此坦誠,她望向這雙深沉不可測的眸眼,話到這個份兒上,拓跋弘的意圖再清楚不過,常敏活命與否,不在他這個大魏皇帝,他把選擇權交給了仁壽宮太後。
拓跋弘拍了拍她的手背,再沒說别的話,起身離開了。
一連幾日,封蘅都不得見拓跋弘。夜裡,絡迦帶了兩盒糕點來,言陛下嘗着好,特意給昭儀送來。
“陛下在哪個宮裡?”
“陛下在太和宮呢。”絡迦笑嘻嘻地又命小宦取來一對攢金彈花軟枕,“陛下聞昭儀近來休息不好,特意命掖庭賀蘭司制所造,裡頭填了今春風幹的杏花和蘭盈花,南地戰事吃緊,陛下雖不得來,心裡頭記挂着昭儀呢。”
“回禀陛下,謝陛下隆恩。”封蘅瞅着此等私物,想來就算拓跋弘得空也不好主動提及,她猶豫片刻,附耳對岚風說了幾句話,叫絡迦稍後,岚風取了物件,自然跟他去謝恩。
絡迦瞅着岚風捧在帕子裡的物件,問她,“什麼東西,還要勞煩姑娘走這一趟。”
“别看!昭儀自有昭儀的道理。你近日倒是忙的很,讓你跟我去趟承露台的功夫都沒有!”
絡迦這才知道自己被岚風記恨,才忙央求,“好姑娘,若非脫不開身,我怎敢拂了姑娘的面子。姑娘連陛下都不怕,緣何畏懼承露殿那位小小嫔禦?”
岚風想起來那日被侯骨嫔禦羞辱的場面,更是氣不打一出來,“她們這些貴人,看上去風光得體,可慣會欺下媚上,對着陛下太後扮笑臉,議論是非,背地裡卻使出惡毒法子欺負人,不過新近得寵了些,愈發了不得了,她宮裡的太監宮女,個個眼高于頂,非但不把我和菱渡姐姐放在眼裡,就連長定宮那位椒房,也處處受她們的氣。”
“此事昭儀可知曉了?”
“昭儀親自往長定宮安撫孟椒房,那位椒房本就孱弱多病,又沉默寡言,被欺負得那裡還有妃嫔的體面,卻不敢多說侯骨嫔禦她們一句不是,更有茂眷椒房在一旁煽風點火,說娘娘還未手鑄金人成功,得不得上天眷顧還是未知,就開始管魏宮事了。娘娘氣惱,又因太後忙于教導小太子,命人将幾個報團的嫔妃都遷至西邊兒的蕙蘭殿,說蕙蘭殿大,足夠她們整日裡說三道四了。”
“難怪這幾日侯骨嫔禦哭着來太和宮呢。”絡迦哈哈一笑,“卻不湊巧總有外臣,故叫我擋了回去。”
“這事早晚傳到兩宮,旁人不怕,唯這位茂眷椒房,自以為得長公主推崇,又因阖族慘死陛下憐她,莫名其妙地跟着侯骨嫔禦處處針對昭儀。菱渡姐姐和我擔憂,萬一她向陛下說些什麼,孟椒房又是個忍氣吞聲打碎牙齒往裡吞的,恐怕陛下誤會昭儀。”
“姑娘放心吧。”絡迦道:“咱們陛下最是厭惡欺淩,無事生非的,依我看還是昭儀心善,此事若真鬧大了,傳到咱們太後娘娘那裡,可不是遷宮這麼簡單。”
岚風将帕子捧給拓跋弘,拓跋弘打開一看,裡頭沉甸甸的,是挂在封蘅帳中的一顆葡萄掐絲懸心爐,拓跋弘會意,又問,“她這幾日放的什麼香?”
“回陛下,不曾放,昭儀說香氣有無隻在心中,不在外物。”
拓跋弘哈哈一笑,心想她倒是思慮周全,連他問什麼都一字一句教給岚風。
他打開那懸心爐聞了聞,還殘留着淡淡的梨香,也不挑明,隻說,“昭儀有心了,她有了朕給的香枕,朕就差她這一抹梨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