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弘環顧四周,目光落在整潔的床榻上,欲言又止。
封蘅在妝鏡前坐下來,擺弄着案上的發簪,側着身說,“原本我想給叱羅月求個诰命,女人家内闱事,本不該說與你聽,前陣子林卉署宮人被欺負一事警醒了我,我想她一向備受欺淩,若有诰命在身,日子好過些,她前幾日入宮與我細談,再三說婆母已經收斂,我這才放下心來。”
“你既然如此偏愛她,給她诰命就是了,何必如此糾結。”拓跋弘走到她身旁坐下來。
“我知道你很累了。”封蘅放下發簪,雙手捧起他的臉,“可有可無的事,我不想叫你費心。”
“這是什麼話。”拓跋弘笑起來,而後正色道,“你想要的,該得到的,朕都不會虧待。”
封蘅明白他話裡所指,她放下手來,靠在他懷裡,“我知道分寸的。”
“怎麼?”
“比如,我能那樣不顧情面地處置蕭若,一來因為賀兒夫人無禮在先,二來則是我知道陛下和母後都會支持我。”
“你是說,換成旁人你就不敢了?”
“是不能。”
“不能不就是不敢?”拓跋弘垂下頭來瞧着她。
“不一樣,譬如蕭若身份特殊,我要承擔的後果,不隻是賀兒家的仇恨,還讓陛下和母後為難,兩權相害,大約我會選擇秘密處置蕭若,請公主斡旋安撫賀兒夫人,而不是鬧得滿城風雨。”封蘅緩緩說,“有時候妥協不是懦弱。”
“朕知道你想說什麼,姨母家的事,朕有分寸。”拓跋弘親吻她的額頭,“朕也知道姑母找過你,太後也對你施壓了吧。”
“陛下……”
封蘅仰起頭來,“陛下不生氣?”
“為何生氣?”
這話把封蘅問的無言,她突然有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卑劣感。
“孰是孰非,你的心思,朕是知道的。”拓跋弘抱緊她,“從前意氣之争,人不該永遠揪着過去不放,如今連禧兒都會說話了,你我已為人母人父,還要再賭氣,豈非太愚蠢了?”
拓跋弘言語懇切,封蘅蓦地落下淚來,他察覺她的克制,低聲問她,“你可看見了?”
“诏書……”她點頭,“我……我不敢……”
拓跋弘深深歎了口氣,想起她的不敢與不會,“你總疑心朕從不主動親近太子,某天同甯甯說起來,卻原來你們都以為我對蘊微如此絕情,以至于對她生下的孩子不聞不問。”
“弘哥哥……”封蘅抓住他的手,聽着他說,“也許,不是朕不願看見他,而是母後,母後不想提及蘊微,更不想朕親近儲君。”
“可……可禧兒他不是時常……”
“你啊你!”他捏捏她的臉頰,“你怎麼做母親的,就連朕都知曉禧兒幾次吃了閉門羹。”
她微紅了臉,“我還以為……”
“是個可憐的孩子。”拓跋弘的目光飄的很遠,想起小小年紀遠遠仰望他的太子,他仿佛看見了小時候的自己,這讓他又憐惜又憎惡,隻怪他命該如此。
人太有限了,擁有的足夠多的時候,就不會對那些細枝末節有更多的感慨,就如此刻的拓跋弘面對封蘅,他已經在她身上找到了少年時期待的幸福,相互傾慕的女人,還有她生下的孩子。
還有權力。
應該足夠填補那些幼年時缺失的孔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