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的風裹挾着涼意,拓跋弘裹緊了身上的披風,原本打算到廣陽殿看看成律嫔禦,經過慶雲宮時見宮門緊閉,裡頭傳來嬉笑吵鬧之聲,他揮了揮手,車辇停下,推門一看人影攢動眼花缭亂的,一個小宮人往後躲閃,不偏不倚地撞進了拓跋弘懷裡。
“放肆!”絡迦連忙訓斥着拉開那宮女,衆人這才發覺帝王駕臨,熱鬧的氣氛一掃而空,瞬間空氣沉寂,紛紛跪地。
封蘅原本同博陵公主鬧玩,見拓跋弘皺着眉站在門口,忙走過來,“夜深了,未曾想沖撞了陛下,還請陛下恕罪。”
“都起來吧。”拓跋弘瞧着她滿頭汗,剛要吩咐明霜給他帕子,一身斑斓淩亂衣裙的公主跑過來,拉住封蘅的胳膊,咕哝出銀鈴般的怪異笑聲。
“他是誰?”
封蘅柔聲說,“這是大魏皇帝。”
“大魏皇帝……”公主的眼眸時而明亮閃爍,時而又空洞迷茫,突然又問,“那你是誰?”
封蘅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是回答她是她的生母袁妃,還是夷羅,還是獨孤敏思,還是封蘅呢。
公主的境況愈發糟糕了,不時将她認作不同的人。醫官說,公主深受刺激以至于精神失常,她在試探着尋找最令自己感到安全幸福的情景,可是還沒有找到絕對的安全,才會變成如今這樣。
“你猜我是誰?”封蘅試探着問。
“是皇嫂!皇嫂對不對?”她抓住她的雙手,眸眼轉動,原本興奮的神情如同被狂風驟吹破碎的雲彩,瞬間暗淡下來。
突然,她捂住腦袋,痛苦地蹲下身子,喉嚨裡發出嗚嗚的哭聲。
封蘅顧不得拓跋弘,連忙也蹲下來,“怎麼了,我是蘅兒啊,公主最疼愛的蘅兒,不要怕,不要怕,有我在,有我在呢。”
然而,博陵公主眼裡充滿了恐懼和無助,哭聲越來越大,仿佛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
“你是誰?騙子!走開!走開!”公主瘋狂揮舞着雙手,抗拒着封蘅的靠近,她的眼神滿是陌生和警惕,仿佛眼前是最可怕的敵人。
她無法再顧及公主的抗拒,緊緊地将公主護在懷裡,幾盡哀求,“我是阿蘅啊,母親,母親……”
公主依舊在掙紮,完全認不出眼前的人,她的世界籠罩在厚厚的迷霧之中,所有的理智仿佛全部轟然崩塌,隻剩下無盡的混亂和痛苦。
“把昭儀拉開。”
拓跋弘看不下去了。
封蘅已經控制不住博陵公主,她力氣大得驚人,驚恐地尖叫着,更加激烈地掙紮起來,幾乎四五個奴婢才勉強将她抓住。
“不要!别這樣對她!”封蘅心如刀絞,公主凄厲的尖叫讓她幾乎崩潰。
“随朕來。”拓跋弘不由分說地拉住她,不給她任何反抗的機會。
到了東側的偏殿,公主的慘叫聲愈發小了,封蘅反而更加不安,不敢想沒了她在,一個神志失常毫無威勢不能告狀的貴女會被怎麼苛待。
拓跋弘拉開她的衣袖,胳膊上青一片紫一片,入眼幾乎沒有好地方,他湧出震驚與疼惜,“你怎麼會……你這是何苦?”
封蘅垂首,“不足挂齒。”
拓跋弘長歎一聲,手指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些或青或紫的傷痕,“先把傷養好,不許再貼身照料,朕自會安排妥當之人照顧公主。”
她搖頭。
“這不是商量,是旨意。”拓跋弘沉聲說。
“不。”封蘅跪地,“我恨不得以身代她,弘哥哥,阿蘅求你了。”
“她現在是個瘋子!”
“可她不隻是大魏公主,她是我的母親,教養疼惜之恩難報萬一。”封蘅哀求,“我知陛下是為我好,可是為我好未必是我想要的,陛下一定知道子欲養而親不待的道理。”
拓跋弘吸了吸鼻子,還是心軟了。
“你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