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靈第四日,夜色如墨,深沉靜谧。清冷的月光灑在深沉靜谧的琉璃瓦上,樹影搖曳在缟素上,伴随着沙沙的聲響,慘白中生出些許紛繁。
拓跋弘在半夜時分将封蘅帶回了徽音殿。
封蘅裹着披風站在殿前的回廊上,仰望漫天璀璨的星光,拓跋弘緩緩從背後抱住她,“歇息吧。”
“今天我母親入宮了,來祭拜公主。她什麼多餘的話也沒說,那時候我就想我們不愧是親生母女,血脈相通,同樣薄情。”
“你母親與姑母不是自小的情分嗎?”
“真奇怪。”封蘅仰頭望向拓跋弘,眼神中滿是疑惑與迷茫,她的聲音在寂靜的夜空中顯得格外清晰,聽上去像是下定了袒露的決心,“分明我一直把公主當作母親,甚至有時候比母親還要親近,她對我那樣偏愛,如今她死了,我竟然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我母親,反過來八面玲珑去安慰旁人。”
拓跋弘皺起眉頭,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不許胡說!”
“我沒胡說。”她突然笑了起來,聲音都變得有些高亢,“甚至某些時刻,覺得自己和優伶一樣,演給别人看。這樣想來我與馮修馮誕也沒有什麼分别,甚至還不如他們。”
拓跋弘不由得将她抱得更緊了。
她确實沒有哭。
從那天突聞噩耗,到今晚,她一滴眼淚也沒有,如此平和,也隻有在面對馮誕馮修時出離憤怒。
“阿蘅,人都是要死的。”拓跋弘盯着帷帳,香爐裡的幹松味鑽進來,“公主不例外,你和朕,都不例外。”
“帝王都求長生,陛下難道不求嗎?”封蘅掙開他,向寝宮走去,“陛下能否對我坦白一次,那時究竟對公主說了什麼,她那樣果決的人,下定了決心就絕不回頭,為何如此迫切地想要和離,重新開始,卻突然聽了陛下的話?”
“你想說什麼?”拓跋弘随着她走進寝宮,命人将門阖上,宮人們戰戰兢兢地退出去跪在殿外。
封蘅直視他的眼睛,“是曉之以理,為了拓跋皇室的威儀和陛下的謀劃,還是動之以情,以她最疼愛的姑娘拿捏了她?”
“都有。”拓跋弘态度坦然,“還有一點,皇族至尊,姑母既受天下奉養,身為公主,自然要在一些事上忍氣吞聲,就連西河也不例外。這樣的道理不必朕多說,姑母從來都懂,可是她竟然委屈自盡,是朕高看她了。”
封蘅什麼都沒說,她問這些話也不是要和拓跋弘賭氣,分是非對錯,而是無法宣洩内心的恐慌,喪儀倉促繁瑣,消磨着她的理智與情感。
半夜時分,拓跋弘無意間摸到封蘅潮濕的裡衣,才發現她全身冷汗淋漓。
他忙伸手摸她的額頭,濕漉漉,冰涼涼的,這麼一碰,她就驚醒了。
拓跋弘低聲喊了瓊霜,命她去取了裡衣來給昭儀換上,他貼着封蘅的臉,“哭出來吧,哭出來就好受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