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海面上風平浪靜,海島零星的燈火遙遙在望。
甲闆上,水手們不斷調整帆索、放下錨鍊,伴随着海風,将船隻穩穩引向岸邊。
一個又高又胖的男人走下甲闆,順着走廊來到一個侍衛看守的船艙門口。
門内,朱諾身穿金色塔夫綢長裙,歪坐在扶手椅上。與她華貴的宮廷禮服不相稱的是,她厚重的裙擺卷至腰際,一隻腳踩在椅面上,正往腿上捆着什麼。
“梆梆”兩聲,卧室門突然被敲響,驚得她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
“公主,您休息得好嗎?”
她随口應着,放下垂地的裙擺,理了理頭發,打開了房門。
在她打開房門的瞬間,門外的八字胡男人就把她從上到下掃視了一遍,這讓她感到很不舒服,但這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他是這次婚約的瑞典大使,約翰·吉倫斯蒂爾納。
他出使丹麥時,帶來的是一紙婚約;回瑞典時,帶走的是一位公主、兩船嫁妝。
朱諾不怎麼喜歡這個八字胡瑞典人,但她又一次用微笑掩蓋了自己的厭惡。
這讓他看起來很得意:“話說回來,就像我一直說的,您叫我約翰就好了,國王陛下也是這麼叫我的。”
“那會是我的榮幸,吉倫斯蒂爾納先生。”她得體地微笑。
兩人一起前往船上的餐廳,加入正在吃晚飯的貴族和官員們。
談笑間,公主提出要去島上看看。
衆人都對島上那為期半年的建築項目感到好奇,小公主坐在正中間,期待地看着他,晶瑩的烏目在燭光下閃閃發光。
大使一臉為難,但顯然也不願在衆目睽睽之下讓這歡快的一晚以他的拒絕結束,便和丹麥侍衛一起護送她下船,來到島上。
這樣的無名荒島在波羅的海上多如繁星,卻因明日的使命而不同尋常。
在過去的六個月裡,兩國禮官在此布置出了一個小小的禮堂。
次日,它将見證一場莊重的交接:丹麥公主伍爾麗卡·艾利諾拉,将簽下婚約,預備成為瑞典王後。
儀式前夜,華美的地毯已經從臨時碼頭一直鋪到禮堂,遮住了數百人在此走動、勞作過的痕迹。
衆人簇擁着公主走過地毯。禮堂裡到處裝飾着寶石和鮮花,雲杉木牆壁上蓋着厚厚的缂織壁毯,絲綢、金線編織出聖經場景和兩國重要的曆史文化。
公主早已被預先教導第二天會發生什麼:她将離開來自哥本哈根的随從和親友,在更衣室裡脫下所有來自丹挪王國的衣物和裝飾。
然後,換上瑞典人提供的禮服,在大廳中央宣布放棄她作為丹麥公主的種種權利,簽下婚約,成為一個瑞典人。
她需要抛棄來自祖國的一切;等到了斯德哥爾摩,她會擁有新的仆役、财産和和家庭。
撫摸着更衣室的門,她回頭粲然一笑,說:“今天是我作為丹麥人的最後一天,請諸位允許我一個人在這兒待上一會兒。”
公主眼中似有盈盈淚光,衆人被這深重的悲哀打動,留在更衣室外。
他們不知道的是,公主并未在裡面禱告,而是飛快地脫下一件又一件衣服。
一個月前,她還不是丹麥公主伍爾麗卡,而是到哥本哈根出差的中國社畜朱諾。
周五晚加班到半夜,她頂着時差和周六一早起來加班的下屬開了個會,又去健身房跑了半小時步,然後在一個空白PPT前睡着了。
再睜眼,卻看到了光輝燦爛的天國景象。
聖母,聖子,天使……
怎麼,她上天堂了?不過天堂為什麼都是白人……
她費神地眨眨眼,聖母并沒有回應她,她才意識到那是天花闆上的巨幅油畫。
等等,我是誰?
江河決堤般,兩世的記憶奔湧而來。
21世紀的朱諾的靈魂,穿越到了1680年一位丹麥公主的容器裡。
她腦仁劇痛,一下子坐了起來。
空氣中彌漫着蜂蜜與玫瑰的香氣,身下的天鵝絨榻如雲般蓬松,床頭櫃上放着盛過美酒的水晶杯。
朱諾立刻又倒了下去。
她在厚厚的被子裡滿足地翻滾了一下,放松着全身的肌肉,腦袋枕着如雲般蓬松的枕頭,喃喃道:
“如果是穿成公主的話,也不是不行。”
閉上眼睛,意識裡出現一片空白,空白中央出現一個框:“雙擊以新增标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