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頓好了葉萊那,朱諾走出鷹巢旅館。
還是白天,已經有兩個男人在一樓的酒吧喝完了酒,跟着她走到大街上。
扣上兜帽,她拿着葉萊那分給她的錢,一路摸到文具店,買到了筆、顔料和稿紙。這個年代的文具很單調,朱諾甚至沒有看見橡皮,大概也是橡膠的産物。
在丹麥時她研究過月經杯,曾指派殖民地官員在新大陸找生橡膠,也不知道現在如何了。
如果能搭上新大陸這條線……
她輕輕歎了口氣,把零散的想法甩開。現在回想起短暫的宮廷生活,簡直比上輩子還要遙遠。
看來把布麗救出來後還是得盡快離開瑞典,擺脫通緝,尋找新的落腳點,重新發展……
在街上逛着,碰到一家理發店,正好把她不成樣子的頭發理一下。
理發師表情糾結,和她确認了好幾次“确實要剪得更短嗎”,在她扔下一個歐爾之後飛快地就剪好了。
她對着不大平整的鏡子反複打量自己的新發型。很爽利的齊耳短發,她十分滿意。
抱着一大袋東西,朱諾回到斯萬森的宅子。
管家接過她手裡的雜物,看也不看就說:“朱諾小姐,必要的文具宅子裡都有,有需要的話您吩咐我去買就好。”
朱諾皺了一下眉:“呃,不用找人跟着我,我不會亂跑的。”
管家一愣,說:“斯萬森先生是擔心您的安全,最近城裡不是很太平。”
朱諾随口一詐,沒想到她确實帶上了“小尾巴”,忍不住看了管家一眼:“哦?怎麼個不太平法?”
管家将她領進書房,關上門,才悄聲說:“聽說騎兵團昨天從城外帶回一個通緝犯,從斯德哥爾摩來了人,正在審。”
朱諾眼皮一跳,說:“通緝犯都抓到了,不是應該太平些嗎?”
管家搖搖頭:“今天才聽說的——抓錯了人,真正的犯人還在逃呢。”
朱諾把文具在書桌上擺好,一邊随口問道:“那抓錯的人怎麼辦呢?就放了嗎?”
“這個不清楚,總之騎兵又被派出城外了。”
“那人犯了什麼事啊,要出動騎兵團?”
管家聳聳肩:“沒什麼大事,聽說是……”他突然神秘一笑,低聲說,“上議院議員約翰·吉倫斯蒂爾納的私生女走失了。”
朱諾突然被口水嗆了一下,原地咳了半天。
管家忙給她端來茶。她邊喝邊說:“議員?那可真是很重要的人。”
“是啊。所以說,有斯萬森家的人跟着,至少您可以避免一些無謂的盤問。”
“沒事的。”朱諾拿起炭筆,在嘴邊畫了兩筆,“我看起來還像女孩兒嗎?”
管家銀色的一字胡翹了起來:“斯萬森先生說的不錯,您的确很聰明。”
很聰明的朱諾小姐開始了今日份的一小時會計學習。
和她第一次浏覽時的結論一緻,這時候的稅務記錄隻是順序記載的交易記錄,按時期有總結性報表。
比如市場稅,所有稅收按照日期排列,每天都附着一疊市場監督的記錄。然後有當月稅收彙總,總結每月收了多少攤位稅、交易稅。
除了市場稅,這個三五千人口的地方首府每天還會産生各種稅:人頭稅、房産稅、工廠稅、牲畜稅……名目繁多。酒、鹽等特殊商品似乎還有單獨的稅率。
地方上的人頭稅、土地稅似乎是按教區由教堂收取,沒有體現在這本賬上,不然它還得更厚。
——即使如此,這樣一掌厚的賬本,一年還要産生至少三本。
去年林雪平一整年的城市稅收賬目都放在書房裡,供她取閱。
豐富的商業活動并沒有令朱諾咋舌。她上過很多會計課,雖沒正經學過稅法,但咨詢人最不怕的就是學新東西。
朱諾一邊裝傻,提一些小問題,比如“市場稅都有哪些種類”、“林雪平往年的稅收賬本都放在哪裡?”一邊聽着管家詳盡的培訓,心中逐漸形成了一個清晰的框架。
她仔細梳理了這些不同稅種的邏輯,發現雖然名目繁多,但大體上可以歸類為三類:消費稅、财産稅和人頭稅。
舉個例子,一個生活在林雪平的人,一年大概要交這些稅:
首先,這個人隻要活着,就要交一筆定額的人頭稅。
然後,如果ta有工廠和房産,ta就得按估值繳納一定比例的财産稅。
生産的貨賣出去,ta還得按營業額交一定比例的市場稅——相當于某種形式的流轉稅,在原料、商品流轉中層層加碼,由最終消費者承擔。
從個體的角度看是這樣,當這些稅種被拆散到各種名目下的千百條記錄中,就有點令人眼花缭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