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微三百八十年晚秋,永鎮郡。
城門大開,淳于行單騎歸來,手邊還帶着魔族的頭顱。
百姓夾道歡迎,鮮花和笑容重新歸來。
可他們都注意到了,這場戰争結束的太快了,快到在邊境看不到任何魔族的蹤迹,快到還未鳴金便已經收兵。
于是很多人都記起了,那年雪落時立下的誓言。
淳于行駕馬而行,眼中是快要溢出的喜悅,而在喜悅後,是深深的擔憂。
“少城主威武,俺可是從小看着他長大的,就知道他有本事。”
是街邊粗布麻衣的老漢,他暢快地喝着酒,看向馬上那人的眼中帶着笑意和驕傲。
“你少來,老李,在場的人哪個不是看着少城主長大的。”
是蘇姨,她正給衆人分發着熱騰騰的包子。
“今天這頓當我蘇楣請你們的,慶祝我們少城主得勝歸來!”
“哈哈哈”
街上衆人肆意張揚地笑着,淳于行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容,一直懸着的心總算落了地。
“駕!”
此時,他踏馬縱歌,還是那個驕傲的少城主。
回到城主府,上面的白幡飄蕩着,門前仆人哀戚的神色讓他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他匆忙下馬,快速跑到前廳中,原本棺椁中的屍體已經不見,隻有一塊綠色的靈魄,那是他的父親,是永遠鎮守邊境的城主,最後留下的東西。
“怎麼會,這是怎麼回事?”
淳于行抓住一旁哭泣丫鬟的手臂,急切地問道。
可她又哪裡知道事情的始末,隻得哭的愈發厲害。
“咚!咚!”
一陣拐杖落地的聲音傳來,淳于行此時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踉跄着向前走去,他的情緒太過激動,雙膝一軟,頭就要倒在門檻上時。
一雙蒼老的手接住了他,是榮祖母,或者說,現在應該叫榮姨娘。
淳于行擡頭望去,在看清面容的一瞬間,雙眸中,滿是不可思議。
眼前人面上蒼老,頭上銀絲遍布。
他此時眼眶微紅,與一身素缟的的榮姨娘對視。
“姨娘,你如今為何變成如此?”
他語氣中帶着哽咽,雙膝跪在地上。
“行兒,快起來,地上涼。”
榮姨娘面上帶着無奈的笑意,溫柔地說道。
“行兒不起來,娘,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
淳于行搖了搖頭,已是淚痕滿面,他固執地問着。
榮姨娘聽到了這個許久都未曾聽到的名諱,身形微微一頓。
她拍了拍淳于行的背。
“沒什麼可說的,行兒,人總要經曆生老病死的。”
“不,這不一樣,這不一樣的,明明,我走前您還是。”
分明我走時,您還不是這樣的,為何突然間蒼老了幾十年的光陰。
淳于行帶着哭腔哽咽着,話說到這裡便停住,像是想起了什麼,接着起身朝着大門外跑去。
榮姨娘拉住他的手,那雙往日柔軟而溫柔的手此時堅定而有力,拉着淳于行,不讓他離開。
她輕輕拭去淳于行面上的淚痕,接着說話,語氣中帶着些許笑意。
“真是,這麼大了,怎麼這麼愛哭啊,你忘記了嗎,娘說過,男子當頂天立地,不可輕易掉淚了。”
分明是輕柔的語氣,可淳于行生生聽出了決絕。
榮姨娘拉着淳于行,走到棺椁前面,拿起那枚翠綠的靈魄,交到他的手中。
“行兒,這是很重要的東西,記得拿好。”
淳于行将它緊握在手中,沉浸在悲傷的情緒中,掌心捏出一道血痕來。
身旁的榮姨娘緊緊抓住一旁的石柱,身形微微晃動,似有些支撐不住。
眼簾中有一抹素白落下,淳于行擡眸,發覺是榮姨娘墜落的身影。
“啪!”
腕間泛着盈盈綠光的手串墜到地上嘭然打碎,連帶着的還有一聲哭吼。
“娘!”
榮姨娘強撐着睜開眼睛,卻隻能看到些許虛影,那是淳于行最後朝着自己撲來的身影。
她試圖揚起一抹微笑,讓自己的兒子不要那麼傷心,可怎麼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最後失去了意識。
——
淳于行坐在門外的台階上,幾近是麻木地看着醫師進進出出。
他接連遭受了來自親人離開的打擊,此時應萬沒有事情能使他的心底泛起漣漪的了。
一個雙髻丫鬟急切地朝着淳于行的方向跑來,對着他氣喘籲籲地說道。
“少城主,少城主,夫人她生了。”
淳于行瞳孔微縮,猛的起身,一時間頭腦發昏。
他立刻站直身體,快速跑出院門。
秋風帶起枯黃的竹葉,劃到臉龐上,留下幾道血痕。
走到自己的墨竹軒時,反而沒有勇氣推開那扇門。
不過他來時的動靜屬實有些大,讓裡面的人聽到了。
溫柔的女聲傳來。
“是阿行嗎?”
淳于行将面上的彷徨、迷惘通通收起掩下,接着帶着些笑意回道。
“是我,玫兒。”
他推開門,發出嘎吱的聲響。
陽光灑在床上,女子紫眸中帶着細碎的溫柔,懷中抱着一個稚嫩的嬰兒。
她伸出手指,觸碰了下嬰兒水靈的面龐,接着哼起歌來。
傅玫聽到門打開,卻遲遲沒有見到人過來,朝着前方看去。
隻見淳于行怔在那裡。
“你傻站在那裡幹什麼,還不過來看看你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