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滇城篇

1、

滇城氣候潮濕，高海拔的冷空氣吹在臉上總是給人一種生理性的痛感，好在這裡的海拔相比較雪山而言又不算那麼高，故而邢辰并沒有出現什麼所謂的高原反應。

耿童把他拉到了離市中心有點距離的外圈，不算太偏僻，不算太惹人注目。

停車的時候邢辰拿着後座的那一袋子衣服下了車，蕭瑟的寒風刮了過來，眼前是一片片待拆遷或待改造的老舊樓房。

“你不會是要賣了我吧。”邢辰感到有些不真實。

這比夏邦那個邊陲小城還要不真實。

這裡太冷清了，四周的紅磚牆或是泥瓦牆上用歪歪扭扭的噴漆寫着不知名養殖場的聯系方式，還有一些許多年前的宣傳标語，被新貼的各種家電廣告或是房屋出租廣告覆蓋掉。

走在地上，雨後的水泥路面堆了點兒附近拆遷隊壘起來的泥沙，鞋子踩在地上會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總給人一種鞋子快要進水的感覺。

耿童把車鑰匙随手收了起來，與他一起漫無目的地往前走着：“把你賣了都買不起首都寸土寸金的房，我能有什麼好處。”

“我倒也沒那麼便宜吧，”邢辰說着看他一眼，“咱們去哪兒？”

“取錢。”耿童簡單地說。

邢辰目視前方，看着有些陰沉的天還有那些高高立起的手腳架、正在施工的綠布，說：“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能有錢取？這都離市區十萬八千裡了，你别不是要去搶吧。”

耿童：“這裡挺适合抛屍的。”

話題換得太快，邢辰還沒有反應過來：“啊？”

“我是說你太吵了。”耿童看他一眼，嘴角那抹得逞的笑意很淡。

邢辰愣了愣。

随即他終于明白耿童在說些什麼，暗自咬了咬牙：“靠。”

再往前走一段，路口的拐角。

耿童推開某個即将倒閉且正在清倉大甩賣的超市旁邊自助取款機的門，像來過很多次似地進去了，門沒關上的時候邢辰下意識跟了過來。

随着門落鎖的聲音響起，耿童把卡插在機器上，在ATM機的反光上瞥見了身後的影子：“你還真不見外。”

“我對你那點工資暫時沒興趣，”邢辰說，“人生地不熟的，萬一從哪兒蹿出個人販子把我拐了怎麼辦？”

耿童頓感無語：“......”

他快速按了密碼，取款機嘩啦啦地運作起來，最後他拿起那些嶄新的錢點了個大概，拔了卡，轉身，在逼仄的空間裡冷不防對上邢辰近在咫尺的臉。

邢辰放空的思緒被他的突然轉身拉了回來，猛然撞進了那雙深邃而有些淩厲的眸子裡。

邢辰微微發怔，隻覺得心底那種異樣的情感在此刻達到某個數值。

他反複在心裡确認，又覺得不可置信。

這對嗎？

這應該嗎？

他不排斥這個世界上多種多樣的複雜情感，在經曆過宕山的事情之後也已經将自己對耿童的感情看得清清楚楚。可現在這種距離，卻還是讓他感到有那麼一瞬間的奇怪——警察能和線人産生感情嗎？或者說，警察能和卧底記者産生感情嗎？

“開門。”耿童往後退了一步，後腰抵在機器上。

邢辰回過神，尴尬地點點頭，手忙腳亂地把門打開，外界的冷空氣猛地灌了進來。

可算是清醒了。

耿童在他身後走了出來，垂眸再次點了一遍錢的數量，最後抿唇遞給了他。

邢辰下意識接過，隻覺得沉甸甸的，拿在手裡怎麼着都不舒服。

他道：“你取了多少？”

“五千，”耿童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裡，“拿着吧，找個住的地方長租，專案組至少在這裡駐紮半年，你總不能真的去睡橋洞。”

邢辰把錢塞進了上衣裡側的口袋：“那你呢？”

“進組，住宿舍。”耿童說。

邢辰默默來了句：“五千夠房租嗎。”

“有錢給你就不錯了，還挑這挑那，”耿童笑了笑，“當這裡是首都呢？五千都不夠？”

邢辰摸了摸鼻子：“夠，太夠了。”

“不夠再說，總不能把老婆本全交代給你，萬一你還不起，我豈不是白幹，”耿童看一眼時間，“你自己在附近找找房源，我先去專案組報道。”

首都那邊的領導自那次的烏龍事件之後就沒再給他打錢，他又把之前的差旅費都上交了，順帶提了一嘴工資的事，結果對方以他上個月沒在單位為由拒絕發工資，他正沒處說理，好在耿童并沒有讓他睡橋洞的打算，不知道算不算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其實他可以直接回去的。

但他還是選擇留在這裡，他錯把英雄報社聽成了雄鷹報社，楚飛那個混蛋見他自己找上門，不但不告訴他雄鷹報社沒這個任務，還将錯就錯地騙他，他想走有的是理由。

不過事已至此，走一步看一步總比回了首都還要被毒|販的人報複強。

他站在街邊，看着耿童回去開車的背影，不自覺捏了捏拳。

口袋裡的手機傳來震動的嗡嗡聲。

又是那個領導。

——“你怎麼還沒回來？不是跟你說英雄報社那邊有人去了嗎，你在幹什麼？”

邢辰斟酌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