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耿童在那裡留了很久，一直到探視時間結束不得不離開。

“探視時間到了，”民警提醒，“聊完了嗎？”

玻璃窗對面的人把手裡的話筒挂回窗上，然後垂眸，轉身，耿童沒動彈，就這麼一直看着解重樓那落寞的、不甘的、絕望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視線範圍内。

耿童知道他們也許再也回不去了，但那份感情卻又是真切的。

他放下手裡的東西，微微擡擡下巴，将酸楚逼回那個隐秘的角落，又是之前那種平靜冷峻的表情。

“回去吧，”耿童對上民警視線的時候頓了頓，然後溫和一笑，“這一趟真的辛苦你們了。”

民警目光落在耿童身上，心想着這從專案組來的兄弟人還挺不錯：“嗨，沒什麼，這就是小事一樁，不辛苦不辛苦！”

外面是陰天，風有點涼。

耿童在門口簽完離開時間和自己的名字後便往停車處的方向去了，拉開車門的時候朱若霞正盯着手裡的照片看，連耿童過來都沒注意到。

“回生活小區還是去别的地方？”耿童扣上安全帶。

朱若霞被吓了一跳，手微微一抖，然後迅速把照片收進了自己的包裡：“啊？”

耿童把車駛到路上，戒|毒所偏僻，路上的車不多。

“你想去哪裡，我帶你一程。”

“市中心那家咖啡店聽說是新開的，我之前去過，味道不錯，”朱若霞說，“你忙嗎，不忙的話一起？”

耿童笑笑：“喝不慣咖啡，喝完也睡不着，明天就沒精神了，還怎麼處理王姐送上來的案子。”

“也是，”朱若霞點點頭，“那就麻煩你送我過去了——哦，對了，你順路嗎？不順路的話你随便把我放在哪個路口，我自己叫車也行。”

“沒事，順路。”

朱若霞又道了聲謝，耿童開玩笑說了句生分，兩人便沒了話題。

隻是朱若霞看上去有些心神不甯的。

不用猜也知道她在想什麼，剛才耿童上車的時候看見了她手裡的照片，那是解重樓剛來隊裡的時候讓耿童幫忙拍的，說好不容易熬到升銜兒了，得留一張制服照拿回去跟三七嘚瑟幾天。

耿童心底無奈地笑着，那照片解重樓一直當寶貝似的，時不時還要再跟耿童提兩嘴，變着法兒自誇。

——“哎呀，我當時怎麼就這麼帥啊！你看看這滿臉的膠原蛋白、青春靓麗，啧，我感覺我還挺有市場的，工作穩定，脾氣好，還帥......哈哈哈關鍵是帥！”

當年照片洗出來之後解重樓差點沒把尾巴翹到天上去。

還有些青澀的耿童忍不住拍了他一把：“少炫耀，過幾年你就地中海了，你看孫局，以後你就和他一樣，啤酒肚、秃頭，找個老婆是隻母老虎，看你還怎麼嘚瑟。”

“卧槽，你别咒我啊！”解重樓掐住耿童腮幫子上的那點皮肉扯了扯，“你個小黑皮，你就見不得我帥。”

耿童輕輕推了他一把：“你才黑皮，你黑得和煤球一樣。”

說完耿童轉過臉去不理他了。

“生氣了？”解重樓把照片塞進口袋裡，攬着他往食堂走，“别生氣嘛哥，你白，你最白了，你是白雪公主，行了吧。”

耿童：“你才白雪公主。”

解重樓忽然拉着他沖刺：“今天食堂有土豆絲，快快快！”

倒不是他倆多喜歡土豆絲，主要是大隊的食堂太難吃，能勉強下口的也就那道醋溜土豆絲，其他人也深谙這一點，要是去晚了可就沒了。

118、

那照片也不知道怎麼就跑到朱若霞手裡去了。

耿童把車開到了朱若霞想去的那家咖啡店：“到了。”

“謝謝童隊。”朱若霞拉開車門下車。

耿童沒有立馬驅車離開，朱若霞進店之後他也下了車，去旁邊的小超市前台買了包煙。

依舊是白将軍，賣得很便宜的那種。

也就四五塊錢，别的好煙動辄二三十，耿童覺得沒必要。

他一邊拆着包裝一邊往停車的地方走，剛打上火就被人冷不防拍了一下。

邢辰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巧啊，警官。”

耿童下意識看了看周圍，冷着臉：“大街上你能不能收斂點？再大點聲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線人了。”

“放心，我看過，那幾個王八蛋今天去酒吧泡妹子，不會發現的，”邢辰說，“就算他們安排了人手盯着我，現在街上這麼多人，誰能注意到啊。”

“你小心點，”耿童把拆開了包裝的煙盒揣進上衣口袋，“别以為你混進去就安全了。”

邢辰：“我都不擔心，你擔心什麼？”

耿童無語。

邢辰纏了上來：“你是不是擔心我呀。”

“不是。”

“你撒謊，”邢辰和他并排走在川流不息的人群裡，“你明明就是擔心我，怕我死了，沒人給我收屍。”

耿童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邢辰：“喝咖啡嗎，我請你。”

“不用，”耿童說，“我......不習慣。”

“少騙人，夏邦那種犄角旮旯的地方很少有咖啡店的，你都沒喝過正宗的，你怎麼就知道你不習慣，”邢辰道，“嘗一下。”

耿童有些抗拒：“真不用。”

邢辰一把拉過他，湊在他耳邊，道：“耿警官别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你當時在醫院裡說過以後接頭給我吃甜食的。”

“咖啡不是甜食。”耿童也不知道怎麼的，竟然和邢辰理論上了，換做以前他早走人了，一句話都不可能多說。

他自己都下意識愣了愣，他怎麼會舍得犧牲自己的時間去和一個線人掰扯這麼幼稚的問題。

邢辰看他表情，明白過來：“這話從你嘴裡說出來有點奇怪。”

“走吧，”耿童皺着眉，“閉嘴。”

“我請你。”

119、

店裡都是些學生，或是剛下班的白領，客流量很大，聽說還是個大品牌。

塞納左岸。

耿童是被邢辰強拉進去的，一進門，咖啡的香氣便開始萦繞鼻尖。

其實他不太喜歡這種味道，之前同事在隊裡泡過雀巢，分了他一袋，說能提神，吹它是審訊車輪戰必備神器，結果耿童喝了第一口後就再也不想碰這種東西了，倒不是因為怕苦，他就是單純不喜歡而已。

邢辰點了兩杯，耿童本來想走，但忽然想到李鸢那小姑娘跳樓的案子，深邃的視線落在前面等叫号的邢辰身上，他又改變主意，随便找了個沒人的小角落坐下了。

咖啡拿過來的時候是用白瓷杯裝的，上面還畫了白色的愛心。

耿童擡眼：“......”

那是一個看神經病的眼神。

“我也不知道他們拉花會拉個愛心出來，”邢辰耳根一紅，“湊合喝吧警官，别嫌這嫌那的。”

耿童隻得無奈地伸手碰了碰咖啡杯外側，但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