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宴飲後,睿王都被傳召入宮的次數越來越頻繁,元慧心裡有些慌,生怕會出什麼事情,元慧卸了钗環,芬兒站在一邊服侍着。
“睿王還沒出宮嗎?”元慧問道。
“沒呢,王管家今日值夜,不會有什麼事的,睿王若是出宮了,回到軍營裡,石竹會回來禀報的,王妃先睡吧,不是近日總是乏累麼?”芬兒道。
“那睿王出宮,記得告訴我,我确實有些累了。”元慧被芬兒扶到床榻前。
芬兒鋪好了被子,服侍元慧睡下,吹燈退下了。
第二日,元慧在正廳上剛剛處理完莊子上來的事情喝着茶,王管事急匆匆地走進來通報:“王妃宮裡來人了。”
元慧放下茶盞:“可是殿下怎麼了?”
“宮裡又來人了,不會是殿下...”芬兒道。
“不會的,先去迎接宮裡來的人吧。”元慧心裡雖亂極了,卻也不敢表現出來,如今王府上下都靠她一個人支撐了,可萬萬不能亂了陣腳。
元慧先命人提前擺好香案,自己親自迎出門去,來的人竟然是太後宮裡的郁若,她身邊還跟着一個小内侍。
“王妃萬安。”郁若行禮,邊上的内侍也跟着她行禮。
“尚宮好,您怎麼親自來了。”元慧客氣道。
“王妃,奴婢是來替陛下和太後辦事的。”郁若開門見山。
“可是殿下有什麼事?”元慧道。
郁若搖頭微笑:“還請王妃寬心,這是殿下給您的家信”說着便從袖口掏出一封信來遞給元慧。
元慧顧不得旁人,立刻拆開信來,元慧看完,心神不甯,看着郁若道:“殿下要上戰場了?”
“前方的戰事吃緊,兩位睿王殿下和恒王殿下都要去了,昨連夜出發的。”小内侍答道。
“芬兒,你去準備些殿下的衣裳。”元慧吩咐芬兒。
“太後下了旨,要奴婢來接王妃進宮,直至睿王殿下歸來,王妃不知,已有悍匪混入了鎬都,為保王妃安全,請務必進宮。”郁若低聲道。
元慧看着郁若,她知道太後這是要用軟禁元慧來牽制睿王,作為睿王妃她無論如何都逃不掉。
元慧努力讓自己靜下心來,從容地笑着:“好,還請尚宮稍候,待妾身去收拾東西,王管事,好生招待。”
元慧這才帶着芬兒回房間收拾東西,元慧一邊整理東西一邊道:“怎麼突然就要打仗了,之前沒聽石竹說過啊?”
“剛剛那位說是有悍匪混入,會不會是南州的悍匪打過來了?”芬兒有些害怕。
“南州的悍匪根本不足為懼,隻是一小撮流民而已,何以用得了兩位殿下,又如此着急的出征?”元慧想隻怕有其他的事情發生。
元慧囑咐芬兒帶些衣物和銀兩就好,元慧趁着芬兒收拾東西的功夫,寫了一封信給王管事,寫明要他留在王府看護其他女眷,并留了些銀錢放在房裡,又喚來王府裡幾個年歲稍長的人。
元慧坐在軟榻上對他們說:“你們往日裡,都說要為王府盡心盡力,如今到了兌現的時候了,殿下出征打仗,我也要奉旨入宮,你們幾個都是我平日看重的人,便為我和殿下看護幾處莊子,今日就和莊上的人去熟悉熟悉,不日殿下歸來,你們再回來,王府裡終究有你們的位置。這幾些時日就當是躲懶偷閑,準你們家去,隻一樣到時候可别都不願回來。”
衆人哄笑着:“不會的,奴婢們無不盡心盡力的。”
“王妃,你好好照顧自己啊!”王管事老淚縱橫的囑咐元慧。
“王管事放心,王府諸事就先托付給您了!青禾是個十分妥帖周全的人,我不在的日子就聽她差遣吧!”元慧囑咐道。
“那老奴去叫王夫人過來。”王管事道。
“不必,讓來的人知道反而不好,你代我轉達吧!”元慧道。
“芬兒,我要你留下來幫青禾!”元慧轉身對站在她身側芬兒道。
“不!奴婢要跟着您一起!”芬兒道。
“我這次進宮不知道會怎麼樣,府裡的人和事我都不放心,還有福嬷嬷,若是咱們都走了,誰照顧福嬷嬷?你在外面等我回來!”元慧拉着芬兒的手安慰道。
芬兒這才勉強的點點頭。
“王管事,至于秦櫻,你也要派人好好看顧,千萬不要在讓她回青蕪樓去了。”元慧吩咐道。
“是,老奴一定小心看護。”王管事道。
元慧将王府的事料理停當,回到正廳裡,郁若和那位小内侍正坐着喝茶,見元慧和芬兒進來都拎着包袱,小内侍便上前接過元慧手裡的包袱。
郁若迎上來,笑着說道:“王妃時候不早了,該走了。”
元慧臨走時,專門當着郁若的面,交代了王管事:“王府裡一切如舊,每日房間都是要打掃的,尤其是我房裡的茉莉要好好愛護,來年還是要看花的。”
王管事送走了王妃和宮裡來的人,思忖着來到王妃房間,王妃房中不曾養花,哪來的茉莉?
王管事找了一圈在妝奁盒子邊上,終于在發現了一封信和一大袋銀錢,信上寫:除了兩位側妃的貼身的丫頭,其餘不必要的地方外都不留人,人多口雜,剩下的人得查清底細才可留用,不得疏于管理,其次,要看好門戶,不可亂了規矩,莊上派了幾位府上的老人,每次莊子上的銀錢清算清楚,登記造冊,每日用度、各處支取都得有詳細的名目緣由,最後每月收到的銀錢,留夠府中所用,其餘都留給睿王,以備軍中所用。
自從元慧進了宮,就在尚陽宮住了下來,可服侍的宮娥、内侍們卻不是原來的那一批,都是些不愛講話的,元慧就說太悶了,誰知馬上就有帖子下來,有邀着元慧去聽戲的、賞花兒的、宴飲的。
幾天下來元慧已經累的精疲力盡,在和嘉公主的滿月宴上,人都暈暈乎乎的,再給太後敬酒時,竟體力不支暈過去了。
元慧再次醒來時,人已經躺在文華殿偏殿的床榻上了。
“恭喜睿王妃。”衆宮人行禮道。
“娘娘,不知妾身這喜從何來?”元慧不解地問,坐在自己身邊的皇後。
皇後笑了笑:“自個兒有了身孕都不知道,都三個月啦。”
太後微笑着緩緩走到元慧的榻前。
“太後...”元慧欲起身行禮。
“罷了,身子虛成這樣,好生将養吧,以後禮數就免了。”太後笑道。
“算着日子,你當日還跑去為本宮請禦醫是已經有了,那日若是你有個什麼閃,這可是本宮的罪過了,如今睿王在外為國效力,你可萬萬不能出事,不然叫咱們如何對得起睿王,你生産後再恢複禮儀吧。”皇後道。
“王妃大喜呀!這胎若是世子,那以後便能和睿王殿下一起征戰沙場,俗話說得好上陣父子兵呀,等有朝一日皇後誕下皇子,就有人為陛下分憂了,太後就等着頤養天年吧。”郁若道。
“是啊!那時候哀家就等着享天倫之樂了。”太後看着元慧笑着說道。
皇後娘娘看元慧苦笑了一下,王内侍走了進來說:“陛下請太後、皇後盡快回去才好。”
皇後和太後又回到宴席上,元慧則被軟轎擡回了尚陽宮。
也不知是誰的意思,元慧有孕後,芸香被叫了來伺候元慧,元慧看見她歡喜得什麼似的。
“尚宮您說得對,有緣自會再見的。”元慧握着芸香的手,笑着說道。
“奴婢也覺得同王妃的緣分不淺,如今您又有了孩子,可是大喜!不知睿王殿下是否知曉了?”芸香拉着元慧的手道。
幸得芸香提醒,元慧這才寫信将此事告訴睿王,好讓他知道這個消息。從前和睿王相敬如賓時,總是盼着自己能有身孕,能讓彼此都有些牽絆,如今這個局面,自己和睿王離心,可卻有了孩子,元慧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了。
元慧等了兩個月,睿王才終于有了回信“好生将養,平安誕下孩兒。”
盼了這麼久的信,卻隻有廖廖十字,元慧的心也随着等待,涼透了。
獨自一個人在宮裡的日子總是難熬,元慧不是後宮裡的妃子,所以日常走動總是不便,她也不願給人添麻煩,因此她總是待在尚陽宮裡,幾乎不怎麼出門。
有天夜裡,元慧剛剛睡下,就聽見門口傳來嘈雜的聲音。
“尚宮,外面怎麼了?”元慧掀起床帳問值夜的芸香。
芸香走到床前,柔聲說道:“吵醒王妃啦,奴婢已經讓人出去查看了,王妃不必過于擔憂,還是先安枕吧。”
元慧見芸香如此淡定,自然也就放心了不少,便放下帳子睡了。
第二天一早,元慧正在用膳時,芸香來報說,昨夜的動靜是明妃意外小産了。
元慧想尚陽宮和甯祥宮離得不遠,能聽見也不意外。
“都六個月了吧,怎會突然間就小産了?”元慧舀了一口粥問道。
“是啊,之前也不曾聽過明妃娘娘身子不适啊!昨夜甯祥宮喧鬧了一夜,說是甯祥宮有刺客,驚了明妃娘娘的胎,月份這麼大,明妃娘娘那可受罪了!”芸香也是疑惑。
元慧輕輕撫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心裡慌亂極了。
福甯殿裡,太後端坐在正殿的寶座上,一臉嚴肅的看着跪在殿中的皇後:“你是生怕永安宮裡的人都不知道嗎!昨夜羽林軍的響動還不夠大嗎!人抓住了沒?”太後震怒了。
皇後跪在太後面前,雖是害怕,可沒露了懼色:“是兒臣的錯!還請母後贖罪!”皇後聲音顫抖着。
“哼!你沒錯!是哀家錯了!哀家怎麼就選了你當皇後呢!軟弱怯懦!耳根子軟的東西!你父親身邊那些貨色和你說了些什麼?讓你做出了這件大逆不道的事!你這樣的性子任人擺布,還如何統禦後宮、制衡妃嫔?今日的事,哀家替你料理了!若還有下次!你知道哀家會怎樣!”太後厲聲責罵道。
太後說完,郁若才抱着公主從内殿出來,皇後見狀,立即上前一把抱住公主,将公主摟在懷裡,細細地端詳起來,仿佛是捧着自己失而複得的寶物一樣。
太後瞧着皇後這般,終究還是閉上眼,揚了揚手,皇後這才退了出去。
皇後離開後,太後才扶着郁若的手起身往内殿走去。太後來到鏡前,伸開雙臂,雲栖和伽善上前來,為太後脫去青色寬袖大褂外裳、卸了禁步和點翠珍珠鳳冠,換了件玄色銀線繡龍紋的常服,太後走到妝台前坐了下來,郁若站在太後身後,為太後重新梳頭。
“料理的如何了?”太後閉着眼問。
郁若擡起頭看了一眼鏡中的太後,手上仍是不亂,拿着梳子沾了小宮娥端着的茉莉花水一寸一寸的為太後梳頭:“回太後,都料理好了,禦膳司的一位小内侍出來頂了罪,陛下已經發落了,人已經死了,伽羅王派人給他家裡送了不少銀子!他家人以為他是病死的,十分感恩太後的賞賜!”
太後緩緩睜開眼睛,将手中的金钗擲了出去:“皇後無用!哥哥那個愛妾趁早處置了,别以為哀家不知道哥哥在打什麼算盤,皇後居然敢如此明目張膽的殘害皇嗣!哀家傳召竟然敢抗旨!皇後敢做還不敢當了?非要讓哀家把公主抱到身邊,她才肯來。昨夜鬧了這麼大的動靜!現在滿宮裡都知道了,睿王妃還住在宮裡,丢人都丢到宗親跟前去了。”
郁若跪在地上:“可架不住是那個小妾撺掇,皇後娘娘還是有些欠考慮了,直接把藥下在飯菜裡,若是昨天陛下留宿甯祥宮,那陛下不就都知道了!”
“糊塗!别以為哀家不知道,哥早就盯上明妃的肚子了,上次嫣兒滿月宴,帶着來的那個妃妾還帶着法師!就是她幹的吧!你們眼裡還有沒有哀家和皇帝?”太後再次震怒。
殿内早已跪倒一片,郁若再次低聲懇求道:“太後您息怒!”
太後沉沉地呼出一口氣:“皇後若是一直這樣,告訴哥哥,哀家也保不了她!”
“是,奴婢明白!”郁若見狀,重新拿起梳子為太後梳頭。
天漸漸熱起來了,芸香和冬蕊整日在元慧身邊服侍,除了她們兩個人外,也隻有許朝華為元慧安胎,元慧仿佛與外世隔絕一般,獨自一人在這深宮之中,元慧有時候還拜托許朝華出宮去看看李氏的身子,每每得到李氏身子每況愈下的消息,元慧也是時常眉頭深鎖。
太後見元慧來請安時,總是心神不甯,便建議元慧去花園散散步,雖每日都有芸香和冬蕊扶着出去散步,可漸漸地元慧便覺出不對來,凡是她們經過的地方,像是提前清了人一般,連灑掃的小内侍和伺候茶水的宮娥都沒有。
這是怎麼回事?元慧心中不禁泛起疑惑來。
那天在花園散步時,元慧正巧走到宣政殿附近有些口渴,便對身邊的冬蕊說:“我有些口渴了,幫我倒杯茶來。”
冬蕊應聲退下了。
元慧坐在宣政殿西邊的花園涼亭裡,正巧聽見了路過禦林軍之間的閑話。
“恒王不是在戰場上嗎?今兒怎麼在宣政殿?那睿王怎麼沒跟着一起回來?”一個侍衛問道。
“你沒聽說麼?睿王失蹤了!陛下大怒,命楚将軍立即奔赴柔南,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呢!正找呢?這恒王是先回來複命了!”另一個人說道。
“我聽說邊塞常有野獸出沒,你說,這睿王會不會遇到野獸被吃了?”一個人問道。
“胡說,睿王常年征戰沙場,怎麼會被野獸吃了,聽說是遇着伏擊了...”侍衛的聲音在元慧腦中炸開一聲悶雷。
元慧腳下似有千金重般,她慢慢挪着步子,一步步邁下台階,想過去追問,可是奈何大腦中一片空白,一步都不能在挪動,她在花園裡摔倒了。
元慧感覺到有人扶住她,她回頭看去時,隻模模糊糊聽到王勝在問:“王妃,,呦,您怎麼到這來了,王妃...”
元慧已經無力回答,她一時間隻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片漆黑,元慧強撐着睜開眼,依稀看見自己躺在一個人懷裡,一群人圍着自己,有王勝、芸香和冬蕊,他們張着嘴在說着什麼,可元慧卻一個字也卻聽不見。
元慧感覺到腹痛,使出全身力氣,才緩緩吐出:“孩子....”之後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元慧再醒來時,她已經在尚陽宮的床榻上了。
“她怎麼樣了?”元慧聽見有人問。
“回陛下話,王妃自醒來,就是這樣了,不吃不喝的,禦醫說要這樣下去胎兒就保不住了。”冬蕊哽咽着回話。
“你先下去吧。”皇帝道。
冬蕊退了下去,皇帝慢慢走到元慧床邊,坐下來:“你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子,讓四哥在九泉之下如何安息。”
“我隻當自己為了秦櫻的事,對他涼透了心,可如今聽到他的噩耗傳來,我還是無比的難過。”元慧的淚水從臉龐滑落。
“人之常情,你與四哥夫妻一場,傷心難過是在所難免,眼下你肚子裡是四哥留在這世上唯一的骨血,朕要你平平安安的把孩子生下來,不為别人,隻為你自己!”皇帝安慰道。
元慧緩緩坐起來:“他如今生死未蔔,叫我怎麼安心呢?”
恍惚間,她看着面前的皇帝,突然就反應過來,她伸出手,想抓住這唯一的稻草:“陛下,妾身求您了,您讓多多的人去找吧!”。
“朕會的,你放心!楚将軍已經再找了。”皇帝握着元慧的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