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2月17日,軍長施特默爾曼上将被蘇軍反坦克炮命中身亡。
群龍無首的突圍軍向彼此靠攏,彙聚成一個龐大混亂的戰鬥群。
中午時分,在蘇軍坦克排的碾壓之下,大批德軍丢盔棄甲,失了秩序,瘋狂地朝着格尼洛伊季奇河奔湧而去,向對岸拼命掙紮。
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間被鮮血染紅,蘇軍的炮火不斷砸落在河面與河岸,掀起沖天的水花與泥浪。
士兵們驚恐地呼喊着,有人被炮彈直接炸飛,殘肢斷臂在空中四散;有人被子彈擊中,帶着絕望的慘叫沒入河中。
血肉橫飛,層層堆疊,後續的士兵隻能踩踏着同伴的屍體,發出絕望的呐喊。
混亂之中,一些低級軍官匆忙站出來,試圖重新組織起有效的防禦。他們奮力嘶吼,暴露在敵人的炮火下,努力地将散兵遊勇聚集在臨時挖掘的掩體後。
菲利克斯便是其中之一,他的坦克已被摧毀,隻能躲在殘骸後面,帶領着自己的後衛連,一邊協同其他連隊奮力抵擋敵人的進攻,一邊指揮驚慌失措的士兵保持鎮定。
交戰之中,他和弗雷德裡希碰面,聽到了臭小子超級大聲的牢騷:“氣死我了,這群家夥無組織無紀律,真是給帝國丢臉!”
菲利克斯的槍口對準散兵流裡的某一個膽小鬼,放在以前,他還會開槍威懾。但現在,比戰友槍口對準自己更可怕的事是敵人殺瘋了的哈薩克騎兵。
留下,沒有任何活路!
“注意躲避!”
一個炮彈落在他面前的坦克上,一聲巨響過後,硝煙彌漫,視線變得模糊不清。
片刻,等煙霧稍稍散去,對面的弗雷德裡希消失不見。
耳朵嗡嗡作響,恐懼的回響在四周蕩漾,與之相伴的還有此起彼伏的呻吟。
顧不上危險,他立即趴下,在槍林彈雨中艱難地朝着弗雷德裡希消失的方向匍匐向前。
由于角度緣故,他瞧見了剛才被忽略的土包,一隻鮮血淋漓的手破土而出,顫抖着向上虛抓。
費力扒開土堆,隻見方才還在講話的戰友此刻滿臉血迹,陷入昏迷。
“醒醒!”菲利克斯用力拍打弗雷德裡希的髒臉,迅速清理掉他口腔和鼻腔裡的泥土,然後開始有節奏地對心髒進行按壓,“弗雷德裡希,快給老子醒過來,不然等老子回慕尼黑休假,就把你的女朋友泡到床上去!”
“咳……”昏迷的中尉先生緩緩睜開眼睛,聲音虛弱,“去……去你丫的!”
菲利克斯掏出嗎啡,一針紮了下去,“你要是死了,我就順理成章替你照顧女朋友。”
“嘶……我沒事。”對方掙紮着撐起上半身,“菲利克斯,别管我,快去指揮你的後衛連!”
如今,維京師僅剩下兩輛獵豹維持住為數不多的優勢。
河岸那邊,在維京師師長奧托·吉勒的不懈努力下,混亂的隊伍逐漸有了些許秩序。在他的親自帶領下,士兵們紛紛沖進河水中開始架橋。
慘烈之中,死神開始了獨屬于自己的勝利吟唱——
『焦土硝煙漫,軍旗伏地哀。
殘肢交錯血成泊,泥塵共屍骸。
悲風獵獵來,死寂驚鴉翥。
腥腐彌空挨慘骨,遍野哀鴻苦。』
·
高地争奪戰中,庫爾特所率不足百人的305營與其他營部一同作為前鋒發起突擊。在16日這天,他們的坦克被一輛T34擊中。因炮彈擊中駕駛艙,駕駛員維克多不幸身負重傷。
盡管車長星光拼盡全力試圖将他拽出坦克,然而扭曲的駕駛艙卻令人束手無策。
最終,她僅帶出了維克多·帕爾茨下士寫給母親的遺書和一張照片。
瀕死的士兵摘下胸牌,将僅存的期冀也一并遞過去,“長官……如果戰争結束了,請替我向媽媽問好。”
染血的微笑,腥紅刺目。
戰場上的死亡,有人習以為常,有人潰不成軍。
在他們離開坦克不久,油箱便爆炸了。
經過一日的激烈戰鬥,營部剩下五十餘人撤離戰場,被部署至烏曼後方進行休整。活着的人遍體鱗傷,眼裡已經沒了當初撕殺的熱血。
全營一千多人,曆經兩個月的戰鬥,就隻活下來這點人。
意志消沉的星光嘴巴大張,喘着粗氣,半臉帶淚,半臉含笑,神情扭曲,幾近癫狂。
好累,真的好累,每日不是有人死亡,就是在奔赴死亡的途中。
她緩緩蹲下身子,雙手抱頭,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嗚咽,像隻受傷的獅子在絕境中無力地嘶吼。
而其他人,亦是掩面泣淚。
“星光……”
庫爾特心疼極了,他想上前擁抱女孩的靈魂,想要輕輕搭在她的肩上,想要用輕松的語調告訴她“我們還活着”……可終究,他隻是呆呆地漂浮在原地,喉嚨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寒風嗚咽,如泣如訴。
身上單薄的衣衫在風中顫抖,風刮過臉頰,刀割一般生疼,腳下的路荊棘叢生。
未來在哪裡?
生存的意義又在何處?
這一瞬間,隻有無盡的黑暗。
一雙溫暖的大手伸了過來,阿爾伯特緩緩蹲在她的面前,帶着一種複雜而又滿含憐惜的情感,緊緊地擁抱住了瑟瑟發抖的可憐蟲。
“長官,我們還活着。”他的臉貼在她的肩上,一隻手輕輕拍打着她的後背,“戰争結束以後,我們去一趟弗蘭肯,把維克多的信和照片交到帕爾茨夫人手上。然後,我們還要對夫人說:‘您的孩子是最英勇的帝國之鷹,他沒有辜負元首的期盼’……”
“不!”
不應該是這個樣子!
身體不住顫抖,星光擡起頭,灰藍色的眸子被恐懼填滿,猶如無盡深淵。庫爾特凝視着“她的”雙眼,那是源自靈魂本能的恐懼,是對無法改變的愚昧和執拗的極度懼怕。
【“1945年5月9日,納粹德國投降,第二次世界大戰歐洲戰場宣告結束的同時,也一并結束了邪惡的法西斯主義。”】
他和她的聯系被她的懼怕阻隔,他不敢再上前一步,不敢再深思一直信奉的使命背後的沉重。
無所畏懼的帝國中尉,在這一刻,因她的恐懼而變得怯懦不堪。
寒風凜凜,血腥撲面。
“快點,快點!”
“讓一下!醫務兵,醫務兵在哪裡!”
突如其來的嘈雜,打破了他們的哀傷。幾乎同一時間,成千上萬的散兵湧入,帶着劫後餘生的慶幸與對戰争的疲倦,痛哭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