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在集中營指揮官艾希曼上校的府邸舉行,宴會廳内燈火通明。五十餘名軍官與蓋世太保的黑色制服間,點綴着女賓們珍珠色的裙擺,侍者托着各色名酒在人群縫隙遊走,空氣裡浮動着鮮花的芳香與男人的躁動。
軍官們或舉杯暢談,或攜女伴談笑。稍遲一些的菲利克斯和弗雷德裡希迅速融入其中,與其他人愉快交談。星光則局促地躲在酒水區角落,默默觀察四周。
酒水區旁邊就是餐區,鋪着雪緞的長桌擺滿了精緻的餐具和最豐盛的食物,烤乳豬表皮泛着琥珀光澤,黑魚子醬在碎冰上堆成小山,銀器和玻璃器皿閃閃發光。
鮮花鋪地,雕花的牆壁挂着精美織錦。
樂師奏響輕快的波爾卡,女士們綴滿水鑽的裙擺掃過猩紅的地毯,談笑與碰杯聲織成盛大的交響樂。歡愉的氛圍将世界一分為二,仿佛牆外鐵絲網圍着的不是血淋淋的集中營,而是某處環境優美的葡萄莊園。
香槟塔折射出枝形吊燈的碎光,星光循着光線擡頭,見到了頭頂星辰璀璨的水晶。
肩頭蓦地一沉,她渾身繃緊,轉頭正對上迪爾斯中尉戲谑的笑眼。
“霍夫曼下士,怎麼一個人在這?”一身黑衣的蓋世太保自輝煌中走來,葡萄酒在他指間晃動如血,“現在這個發型,還挺适合你的。”
星光心裡一緊,忙後退幾步,貼着牆努力擠出一絲微笑:“中尉先生,我……我不太習慣這樣的場合。”
迪爾斯挑了挑眉,“哦?”見她退避三舍的畏懼模樣,很是滿意,“怎麼,你就打算一直縮在角落,不好好享受一下?”
“呃……”星光低頭避開對方蛇信般的目光,不知如何回應。
“别那麼緊張,霍夫曼下士,”他晃着紅酒欺近半步,鼻翼微動,“你今晚噴香水了?”
“嗯呢,是的。”
“這個味道比較【鮮活】,不太适合你。”
“我、我隻是用來掩蓋身上的藥味。”
“薔薇……冷冽的月光味道,這才适配——”遮掩腐敗。
星光頭皮發麻。
快來人啊,把這個變态給朕拖走!
“你好像很害怕我?”
“不,不是。”
迪爾斯輕抿一口紅酒,饒有興緻地盯着她——倒像隻炸毛的貓,害怕卻又不敢張牙舞爪。
正與同僚碰杯的菲利克斯,餘光瞥見酒水區的異動,不動聲色走過去,橫插進兩人之間,把被逼入角落的可憐蟲護在身後。
兩個玻璃杯相碰的脆響中,半杯波爾多在菲利克斯手中旋轉,拉出血色的漩渦。
“中尉最近很閑?需要我向柏林申請把你調去烏克蘭找點樂子嗎?”他藍色的瞳孔泛起寒芒,杯底殘酒映出扭曲的笑,帶着來自地獄的森寒,在紅潤的唇畔加深。
迪爾斯拇指擦過領針的萬字紋,“開個玩笑而已。”黑手套有一下沒一下地揪着袖口的裝飾線,嘴角挂着抹似有若無的笑,“上尉對勤務兵的保護欲,倒是比裝甲闆還厚。”
玻璃杯突然抵上喉結,冰涼的杯沿壓住頸動脈,菲利克斯的眼睛凝成極地冰霜,“到此為止了。”他的另一隻手正緩慢解開槍套搭扣,“迪爾斯中尉,在我生氣之前,滾吧。”
菲利克斯·費舍爾上尉,衆所周知,整個維京師裝甲團裡最喜歡玩命的家夥。頂着瘋子的威名,曾在庫爾斯克單排突擊戰場裡單槍匹馬端掉過三個機槍點。
此刻,他解開槍套的動作,就像猛獸舔舐獠牙,虎視眈眈。
正面硬剛……還不是撕破臉的時候。
臉色陰沉的中尉咬了咬牙,壓下心底的怒火,“費舍爾上尉,你别太過分!”
隻一個眼神,刹那将人碾碎。
劍拔弩張之際,弗雷德裡希适時插入:“嘿,夥計們,這是幹什麼?”他順勢攬住兩人肩膀,吐出的雪茄煙圈沖淡了看不見的火藥味,“嘗嘗酒水區的白蘭地?聽說是剛從法國運來的。今晚有女賓在場,”又朝舞池揚了揚下巴,“而且艾希曼上校也在,可别鬧得這麼不愉快。”
“開個玩笑罷了。”迪爾斯撫平袖口褶皺,目光掠過菲利克斯肩頭——那個蜷在陰影裡的單薄身影正在發抖。他舉起酒杯虛晃一下,轉身沒入搖曳的裙擺間。
弗雷德裡希看向菲利克斯,目光繞過他,這才發現被護在身後的星光,笑着打圓場:“好了好了,咱們繼續享受晚宴吧。”
小插曲暫告一段落。
菲利克斯回頭看一眼躲在角落裡仍炸毛的貓,眼底霜色更重。
燈光璀璨,晃得人眼睛生疼。星光貼着雕花牆歎氣,不明白自己怎麼就成了迪爾斯砧闆上的魚。
懶得多想,能苟一天算一天。
她索性學着軍官們手執高腳杯的派頭,從香槟塔摘了杯酒液,湊近唇畔輕抿一小口。
2營要在這邊待多久呢?
她記得當初305營收到去往羅馬尼亞的調令,是為期14周的集訓,難道他們也要在這邊待三個月?
能不上戰場,自然是好的。可要一直和蓋世太保們住在一起,而且集中營還在訓練基地的附近,這……真怕出什麼亂子。
菲利克斯的目光時不時朝這邊投來,不知何時那小子身旁圍上一群軍官,也不曉得在談論些什麼,氣氛活洛了起來。
星光沖他舉杯緻意,不料對方隔着人群抛來一記幽怨的眼刀。
呃……怎麼了這是?
正疑惑間,艾希曼上校端着紅酒踱進人群,臉上挂着虛僞的笑容:“諸位,感謝大家今日的到來,讓我們共同為帝國的榮耀舉杯!”
“為第三帝國永世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