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裡,隻要是需要與這男人接觸,夢寐必定就會跟随着一起。
然而并不需要黎雙他們再想辦法來找借口讓他離開,這男人話語極少,對于救過他性命的黎雙一家也并沒有什麼過多的表示之類的,在七日之後的一個早上,便自行離開了。
站在空無一人的藥房門口,黎雙低頭看了看腳邊的夢寐,“他走了,你這下放心了吧?”
夢寐沒說話,隻是盯着那床榻發着呆,沉默片刻,喃喃道,“但願是我多心了罷。”
“哎呀,就是你想太多啦,雖然他這人是挺怪的,但并不代表着他就一定是壞人啊。”
“是你想的太少了,”夢寐擡起頭來,看着她的眼睛,語氣肅然,“黎雙,有個時候,不要把人想得太好,防人之心不可無,這世上并不是好人就一定有好報的,你懂嗎?”
黎雙沒經曆過那種事,也沒見過太多人間險惡,所以在她的認知裡,她的日常,隻是圍繞着桐茶村這一個小村莊而進行的,她見過的最壞的也就是那群欺負流浪貓的小孩罷了。
面對着夢寐這麼直白的話語警告,她也隻是點了點頭,然後道,“知道了,以後會注意的。”
可惜那個時候,她們都不知道,從那之起,就沒有以後了。
那男人離開之後,夢寐還是有些不放心。見它每天皺着眉頭一副緊張兮兮的模樣,黎雙就伸手摸上它的眉頭不厭其煩地給它揉開,“好了好了,别緊張了,他都走了一個月多了,你怎麼還是一副這種模樣,小貓咪不要經常皺眉,不然就不可愛了。”
“我現在沒有心情和你開玩笑,”夢寐晃了晃腦袋,又伸出爪子胡亂拍開了它臉上的手,“我真佩服你這種心态,沒心沒肺的,大喇喇的。”
“是你想得太多啦,你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這個世界上哪有那麼多的壞人,那個人已經離開了你就不要再一直想着他了。”
黎雙将竹曬簟中的草藥端到了院中晾曬好後,又轉頭看了看跟在她身後恹恹走着的夢寐,繼續道,“今天是中秋,這兩日的月光是最好的,你可不要再錯過了,一年才一回呢。”
黎雙說得是實話,一年中月光最盛的便是這兩日了,對于它們這種吸收月光精華增長妖力的妖怪來說,确實是不容錯過的。
在黎雙的再三勸說下,夢寐還是離開了。那天晚上,在山洞中修煉之時,它心中躁亂,始終無法靜下心來,修煉不靜心,極易走火入魔。
它猛然驚醒,心頭大震。在方才的心魔中,它看見了那個男人,他手持雙刃,毫不手軟地朝着黎雙揮去,黎雙倒在了血泊裡,血色充斥着它的眼瞳……
夢寐閉了閉眼,再也沒辦法靜心了。它回到了灰貓的身體之中,轉身就朝着桐茶村跑去。它一路狂奔,不敢停歇,直到記憶中那個熟悉的小院出現在眼前,才慢慢停下了腳步。
它怔在原地,瞳孔驟縮。那不是心魔。看着眼前的一切,它渾身都在顫栗着。
原來,那日黎家夫婦救回來的那個男人正如夢寐所猜想的那般,是露華鎮外一座山頭上殺人無數的山匪頭子,因為樹敵無數,那日遭仇家暗算落了難,承蒙黎家夫婦二人救濟,這才撿回了一條命。
可山匪畢竟是山匪,重傷之時他可以低頭道謝,他日卻也可以帶着雙刃折返,毫無感激之情地将救命恩人滿門屠盡。
這人便是如此了,因為怕黎家幾人暴露他的位置,引來仇家追殺。秉着不能留下一絲對自己不利的蹤迹,于是去而折返,在這樣一個本該團圓美好的晚上,黎家三人,無一活口。
夢寐呆怔地站在原地,半晌,才猛地反應過來,朝着房間裡狂奔而去。
屋子裡,那個熟悉的身影此時正靜靜地躺在地上,鮮血從她腰間不斷流出,而她就靜靜地躺在那兒,再也不會擡頭看它一眼了。
“不,黎雙,我不讓你死,你不能死!!”灰貓的身體軟軟地倒了下去,一道白光從它體内飄浮而出,然後在半空中凝聚成了夢寐的模樣。月光彙集在了它與黎雙身上,小妖怪努力着,将自己的妖力源源不斷地渡了過去。
可終究是晚了,黎雙的身體早已冰涼,而它所有的努力,也終究是一場空。
那天晚上,夢寐将黎家夫婦下葬了之後,就帶着黎雙的身體回了它的修煉之地。
在那個小小的山洞中,它撫摸着她冰涼的臉頰,聲音輕柔,語氣中有着小小的埋怨,“我都和你說過了,不要将人想得太好,這世間沒有那麼多好人,你怎麼就是不聽我的?”
“罷了,也怪我,如果我要是沒有離開就好了,你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躺在這裡了……”
頓了良久,它伏倒在她身上,聲音哽咽,“黎雙,你這個騙子,你還說你要保護我,你說要把你的房間分一半給我,你起來啊,不要睡了,我以後不罵你了……”
長夜寂靜,山洞中隻有月光輕輕灑下。
不知過了多久,夢寐才眨了眨眼睛,轉了轉無光的眼珠子。灰貓的身體倒了下去,一縷銀色的光輝從它的身體之中漸漸顯形,而後緩緩地融入了黎雙的身體之内,待到最後一絲光芒消失,黎雙緊閉的雙眼,也猛然睜開。
她慢慢坐起,腰間的傷口正在快速地愈合着。等到眼前清明之後,她擡起雙手,直愣愣地盯着發呆,良久,才緩緩放下,看了眼身旁灰貓的屍首,聲音冰冷地沒有一絲溫度。
“放心吧,黎雙,我會為你報仇的,我會讓他們付出應有的代價。”
夢寐附身于黎雙的屍身之後,就前往了那匪徒所在的山頭裡。她施展了術法,靠着那些他遺留下來的痕迹,很快,就找到了他的位置。
她來到那山寨之時,那男人正沉浸在揪出叛黨重回首位的喜悅當中。見到“黎雙”從牆壁裡緩緩走出,完好無損地站在他面前之時,他滿臉都是不可置信,“你怎麼還活着?!這不可能!”
黎雙不語,隻是冷冷地盯着他,眼底的恨意不言而喻。
她慢慢地朝他走去,一步,兩步,三步……男人心中大駭,他抽出刀,橫在身前,喝道,“你站住!不許過來,不然我就殺了你!”
恐懼到達了頂峰,男人大喝一聲,提着刀就猛地朝着黎雙砍去。腹部傳來一陣劇痛,他瞳孔驟然緊縮,不可思議地低下了頭朝那處看去。原本應該揮砍在黎雙身上的刀此時卻真真實實地出現在了他的身體之中,而他的手,還緊緊地握在那黑色的刀柄之上。
鮮血從他嘴角流出,他不甘心地看着面前站着的姑娘,“你……到底是……”
“下去給她陪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