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去見孫家人,每次回來都帶着笑。
“陛下看到外祖父母很開心嗎?”殷熠柔聲問道。
“是啊,外祖父外祖母會給朕講故事,會給朕帶吃的,也會抱着朕講母親的舊事。”
殷熠聽着,漸漸收斂了笑意。
“哦,這樣啊。那他們知道陛下喜歡吃什麼嗎?”
“朕告訴他們了。”
殷熠面上的笑更淡了。
“陛下,君王是不能有明顯的喜好的,否則陛下的喜好會成為他人手中的劍刺向陛下。”殷熠頓了一下,像着直接說他外祖父母有些可疑不太好,便換了個說法,“若是哪日别人借孫府送來的餐食、用具傷害陛下,二老知曉自己對陛下的愛被人利用,何等傷懷?”
小皇帝點點頭:“那朕以後便不說了。”
“那陛下都告訴二老什麼喜好了?”
小皇帝害羞道:“朕喜歡飲茶,喜歡讀書,喜歡博弈……”
“博弈?什麼東西?”這話從三歲孩子口裡吐出來顯得格外成熟,“該不會是臣給陛下講的葉子牌吧…”
殷熠松了一口氣,還好小皇帝要面子,倒是沒有把自己那些拿不太出手的愛好抖落出去。
這孩子還沒讀《春秋》了,便學會春秋筆法了。
倒也能理解,跑到長輩面前賣弄,也是小孩子的特征。
殷熠被小皇帝逗笑:“陛下以後可不能再暴露喜好了。”
其實殷熠沒那麼擔心外戚專權,小皇帝現在還沒什麼實權,官員任免還是殷熠說了算。主要是要防着他們教壞小皇帝,若是他們安安生生的享富貴,将小皇帝當個普通後輩疼愛也未嘗不可。
但出于怕小皇帝可能會學壞的考慮,殷熠還是将小皇帝的先生們一起召見會談,共商大計。
自古以來,家長與先生之間的交流就會存在教育分歧,不過還好小皇帝的先生們不能對殷熠說的太過分。
禦史大夫到底是罵他們殷家三代的老臣:“殿下成日憂心國事,竟不知對陛下讀書何時起了興趣,是賞花宴上諸位世子都不合攝政王心意嗎?”
殷熠暗自佩服,好想那麼直截了當的罵人,怪不得禦史這活明明俸祿低、招人恨還是有那麼多人想當。
“禦史大夫,請不要當着孤的面這麼尖銳的罵孤好嗎?”
“臣注意。”秦淩衛也沒給殷熠一個好臉色。
殷熠歎了一口氣,沖着秦淩衛語重心長道:“孩子還小,禦史大夫你這不能打擊陛下,平日也請和藹一些。萬一陛下厭學了可怎麼辦?讓先帝活過來教育他嗎?”
秦淩衛未來及反駁時,殷熠便又點名于懷音及剩下幾位,也算是個雨露均沾。
“還有你,于太師,不可太過溺愛啊。讀書的時候不要給他喂點心和糖水,這才三歲,他的這副小牙還要用好幾年才換,你忍心看着陛下頂着一口小黑牙上朝嗎?萬一别國來賀,你忍心讓外邦使者瞧見我朝天子一口小爛牙嗎?”
“還有你列雲機,講的倒是中規中矩,倒也沒什麼好說的,隻是平時多對鏡笑一笑,你闆着張臉,陛下會緊張,緊張了學不進去怎麼辦?”
“費琢,你不要教那些古怪的,教教律法斷獄可以,給陛下講些大案分析分析也不錯,但根據被害者腳下的泥土判斷案發現場就不必了,難道還指望孤将陛下送到大理寺查案子去?”殷熠越說越覺得自己像隻□□,胸中之氣實難一口歎出。
說到姬狐時,殷熠更是掩面:“姬狐。更不用說你了,你講《周易》孤不挑你的理,你講兵法孤也不管,你講些工匠農耕也暫時理解為讓陛下了解民生。可你教偷偷教他葉子牌,是覺得陛下能逢賭必勝,還是覺得陛下不夠敗家?”
小皇帝的其他老師本是要麼是臭着臉挨批,如秦淩衛;要麼是擦着淚挨批,如于懷音;要麼是面無表情的挨批,如列雲機;再或者點着頭挨批,如費琢。隻是聽到姬狐教小皇帝葉子牌時,都不約而同的将目光對準了姬狐。
其餘幾人也不過說一說:“左司郎中此舉甚是不妥。”
到底是禦史大夫,秦淩衛張口直接抨擊: “左司郎中真是閑情逸緻,是手上事務不夠繁忙還是手上錢帛不夠,堕落也就罷了,竟帶着陛下堕落!”
“諸位聽姬某一言,此計策也!難保陛下身旁有奸佞之徒,妄圖讓陛下玩物喪志,不思朝政。”
衆人視線不移,看起來就很不正經的姬狐,實在是很像奸佞之徒。
姬狐繼續道:“是以下官才出此之策,早早将這等玩物同陛下講清。隻因下官知道,此等玩樂沉湎其中的皆是輸者,待臣将陛下教至登峰造極後,陛下獨孤求敗,自然不會沉湎!”
他還要教小皇帝登峰造極?
他還要小皇帝獨孤求敗?
天知道後面史書如何寫,三歲即稱賭聖的小皇帝?他日史書留名,在坐的先生和攝政王都難逃此劫。
雖然殷熠沒那麼在乎,但還是想要身後名好一些的。
“姬卿,以後注意一些,陛下于此倒也不必登峰造極,隻不讓他沉溺即可。”
殷熠面無表情,隻需稍稍瞥見禦史大夫的怒目,今日大概會有幾十封奏折罵他和姬狐的。
“今日召諸位來,其實是孤想着讓諸位将旁的知識放一放,先教陛下些正身的道理。先立德行,知對錯,知何為正、何為邪,使陛下遠奸佞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