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館外,有很多人站着。
人們打着傘,擁簇在一起,像雨後擠壓一起的蘑菇。
闫畢收好簽署的文件,雖然本來也沒太大作用,它們的功能隻是為了把對面這人約出來。
這是家墨西哥餐廳,二樓靠窗能俯瞰對面的海洋館。服務生小哥熱情洋溢地端上牛肉塔克和凱撒沙拉,附贈了一副全新的撲克牌。
玉米卷餅薄脆,一口咬下,混合着沙拉汁的番茄脆爽,乳酪味彌散在口腔,然後腌制的牛肉嚼碎。
楊楓野滿足地喝了口果汁。
這頓飯總體吃得還算愉快。闫畢結完賬,仔細清點了一下文件,回來說:“還有什麼想問的事情嗎?”
“嗯……李思琦最近怎麼樣了?”楊楓野思索片刻,問。
“在療養院裡,還沒有醒。”
“還有那個掃雷爆炸的人呢?”
“你很關心他?”
“畢竟直面了那樣一場爆炸。你們不是想讓我加入防恐部嗎?”楊楓野聳聳肩,“這也是我拒絕的部分原因。我會以為它是一個冷血無情的組織。”
“就像你說的,别抱有不切實際的期待。”闫畢道,“不過,這是多方促成的結果。有些行為看起來是挺割裂的。”
“最後都沒有事。”最後他補充。
沒等楊楓野細細琢磨他這番話的深意,闫畢嚴肅起來:“有件事,想要跟你商量。”
楊楓野作出迷惑的樣子:“嗯?”
“從畸變生物被發現開始,那些恐懼值過高的區域,往往伴随着異象,通訊信号封閉混亂,很不好控制。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闫畢無視藍牙耳機裡翁焦的警告。
“你告訴她的太多了。還有,不是商量,是必須。”
楊楓野遲疑了好一會,才問:“但我能幫助什麼呢?”
“你可以催化影子拟态的怪物。”闫畢說,“畸變生物極其容易侵蝕意志,而且很難被殺死,但很好對付。”
楊楓野想起那宛如幾層樓高的大紅蜘蛛。
很、好、對、付。
楊楓野:。
“好吧。”她看起來很勉強地答應了,“我需要做些什麼嗎?”
“黃昏之後,海洋館會開放。”闫畢說,“我們調查到有幾個人臨近特征值阈值,他們會以參觀鲸魚展覽的理由進去。我們也是。”
初中時校園流行的期刊中這樣描寫黃昏,它是逢魔之時,陰陽相逆,是人與鬼怪可以同時出現的時刻。
“為什麼不提前說呢?我好做些準備。”楊楓野不經意問。
闫畢稍微不自然地摸摸鼻子:“嗯……我也是才接到通知。”
當然是因為,上面那幫人就是要這樣猝不及防的效果。
“先說好,你們會保證我的安全吧?”楊楓野道,“我可不希望出現随便走到哪裡嘭一下爆炸把我炸出去,或者因為左腳邁入房間而被送走。”
闫畢目光遊離:“這不是我能說了算的。”
“什麼?”
“我是說,我會盡力保證你的安全。”
-
麻無港海洋館,是全國最大的海洋館之一,比起楊楓野初中參觀的那所,占地面積就遙遙領先,大概有五個足球場那麼大。
外層裝飾保留了原先博物館的風格,在此基礎上進行了修繕,運用了不知什麼金屬材料,任何光芒投射到它的表面隻能淺淺留下一道痕迹,反射的光也相當模糊。
呈現漩渦狀的外形,邊緣留有橢圓環走道,已經排起了人。
據說隻有搶先預約的人才有資格在日落後參觀最神秘的展品——鲸魚利維坦。
這裡還排起了長隊。
“幾個人?”
楊楓野加重了“幾個”的咬字。
“從前往後數,第7個,第12個,第14個。加上我們身後——”
“楊楓野?”
有人打斷了他們的交談。
楊楓野轉頭,望過去。
一個面容精緻的女生,撐着一把小洋傘遮雨。在看清楊楓野的面容時,女生不自覺捏緊了傘柄,沉沉道:“……真的是你。”
闫畢目光在女生和楊楓野之間遊轉,問:“認識?”
楊楓野點頭:“聶小霜。初中室友,後來她轉學了。”
聶小霜像看見瘟神一樣:“你在這幹什麼?”
“晦氣。”
她聲音不大,但這句話還是清晰傳進他們的耳朵。
楊楓野平靜地回答她上一個問題:“排隊。”
然後她轉了回去,并不想多跟她交流。
很快到約定展覽的時間,人群開始移動。雨大了一點,劈裡啪啦打在傘上,直到靠近入口後有遮擋物,楊楓野才收傘。
她抖了抖水,接過工作人員遞來的塑料袋套上,儲存進櫃子。
便聽到聶小霜跟她的同伴刻意放大的交談。
“……是呀,居然還敢來海洋館的。”
“這就是我跟你說過那個沒有同理心的怪人,神經病還裝得挺好,也不嫌累。”
她在楊楓野面前重重關上櫃門,在周圍人或直白或隐晦的視線中,大聲說出最後一句:“要是我最好的朋友在我面前跳樓,我可不會就悠閑地搬個椅子坐在那兒看。”
“是呀,受不了跟這種人一個宿舍,我幹脆就轉學了。”
聶小霜拉着朋友的手臂幹脆利落地走遠了。
楊楓野同樣鎖好櫃子,她的号碼在底層,蹲着,半天沒起身。
直到臉頰突然被冰水碰了碰。
她一激靈,仰頭看見闫畢。
“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