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T:【你知道你的影子已經很擁擠了吧?】
在返程的直升機上,總算接受到信号的TAT給她發來消息。
它慶幸于楊楓野的平安無事,但又發來奇怪的問題。
大概是也感受到了向葵曾經存在的痕迹。
楊楓野:嗯。
TAT:【冒昧問一下……你還記得你借住影子的第一個租客嗎?】
直升機外,夜幕和星空,如同緩緩開啟的畫卷。
零散在塵封記憶裡的某些片段。
雖然年代久遠,但每個細節依然清晰。
0.1
柏油路,晨光熹微。
中心醫院街下的早點鋪開始有了人聲,服裝店擺着擴音喇叭,一遍遍重複播放:“清倉!清倉大甩賣!”
此刻。
距離向葵跳樓還有一周。
距離家裡煤氣洩漏還有二十八個小時。
楊楓野打開手機,計算了一下時差,母親應該現在在休息,沒有将手機靜音,能聽到她的來電。
“滴。”
一陣電流聲響過後,對面是一個有些溫柔,又有些疲憊的聲音。
“楓野?有什麼事情嗎?”
“媽媽。”
楊楓野注視着人來人往,逐漸蘇醒的這個城市。
她開口道:“外祖母突發腦梗,進重症監護室了。”
0.2
母親說她明早就到。
而父親待在南極科考點,信号時有時無,一般在月初才會回消息。
楊楓野茫然地坐在空蕩蕩的家裡。
人的生命要逝去太過輕易。很早她從書上讀到了這個道理,切身體會卻是在今天。
她沒見過父親幾面,母親也去了國外。跟她最親的就是外祖母。
桌上沒有擺放時令的水果,冰箱裡是過期的剩菜。大舅幫忙把外祖母的東西收拾走了,在醫院陪護,讓她先回家休息。
楊楓野沒有多少東西。她獨自待在這個不知道還算不算得上叫做家的房子。
但她并不是一個人,除此之外,還有另外的“人”陪着她。
陰影裡的怪物從楊楓野的影子裡爬出來,慢慢長成了向葵的模樣。
它輕輕捏了捏楊楓野的手,聲音跟那個人一樣:“你看起來好寂寞。”
“你什麼時候走?”楊楓野麻木地重複一遍這個問題。
怪物委委屈屈地說:“她不想看到我。”
楊楓野歎了一口氣,又問:“那能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麼東西嗎?”
怪物就不說話了,慢吞吞地縮了回去,蜷在楊楓野的影子裡。
它悶悶道:“聶小霜說,不能針對你,就針對你身邊的人。”
楊楓野滞澀的大腦試圖運轉:“啊?她在針對我嗎?”
“哦,那就讓她針對去吧。”
過會,她遲鈍的大腦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等等,我身邊的人——那個人是向葵?”
怪物默默點了點頭,想起楊楓野現在看不到它,又出聲道:“嗯。”
“等忙完,我去問問。”楊楓野仰躺在沙發上,疲憊地歎氣。
向葵沒有手機,想要聯系隻能等這幾天過完她返校。
而楊楓野也住校,大部分的東西也在宿舍,這個房子就看起來沒什麼人居住的痕迹。
她隻是呆坐了一會,便起來去收拾二樓母親的卧室,好讓母親回來有地方睡。
小區裡的植被豐富,幾隻象征好運的喜鵲站在鄰居的房檐,朝這邊看了幾眼,發出幾聲清脆的啼叫。
楊楓野從來不是一個害怕孤獨的人。
但她同樣覺得,這間屋子過于空曠了。
0.3
楊楓野的母親簡一婵,與外祖母的關系并不親近。
她們總是爆發争吵,從小吵到大,從楊楓野的教育方式吵到今天買的菜有沒有青蟲。
但是,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外祖母不再跟簡一婵争論,反而是搬離了這個家。而簡一婵也越來越沉默寡言,最後選擇出國專心做她的研究,把楊楓野丢給了外祖母。
與外祖母的最後一面在周五晚上。楊楓野記得很清楚,那時時針分針重合又分開,一隻疲倦的鳥兒栖息在醫院的窗台,外面下着雨,它看起來可憐兮兮的,無家可歸。
外祖母讓楊楓野進去。
簡一婵從病房出來,示意楊楓野穿好防護服。
北風起,雨聲變得大了些。
從前外祖母最貪嘴,從不虧待自己,把自己吃得白白胖胖,還想把楊楓野喂得白白胖胖。
現在她瘦得不成人形,突出的眼睛大睜着,有些像玻璃珠子。
外祖母握住楊楓野帶了酒精消毒過的手套,每說一句話,就得停下來喘氣。
“我的……好孩子……”
楊楓野回握住她枯槁的手。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擁有與衆不同的天賦。可是,你得記着……”外祖母咳嗽了一聲,再說,“過于特立獨行的人,不會受到衆人的喜愛。你要學會泯然衆人,但又要時刻保持清醒,可以學習你父親留下的筆記。才不會被混亂的世界侵蝕意志,引起他們的注意……”
楊楓野困惑地問:“他們是誰?父親的筆記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