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辜玉的福,吳遙做了個奇怪的夢。
她夢到寬廣無邊的撒哈拉沙漠,失事的飛機和迷茫的天際。
夢裡倒也沒多麼驚慌,隻覺得眼前的事物讓人茫然和不知所措,她試圖修複飛機,卻發現自己根本不懂修飛機這件事。
呆坐間,聽到一道細細的聲音問她在做什麼。
吳遙訝異地看到一個金黃色頭發的小男孩,他一臉純真,眉宇間又隐隐有些難過。
吳遙猜測:“你想讓我給你畫一隻綿羊嗎?”
“……嗯。”
吳遙給他畫了一個盒子,盒子裡裝着令他滿意的綿羊。
她急着修複飛機,催促男孩快點離開,男孩卻充滿悲傷,喃喃着自己來自己一個很小的星球,“就算一直往前跑,也跑不了多遠的。”
吳遙沒來由地跟着悲傷和慌亂,恍惚間,她又聽到小男孩開心地說:“我們可以通過郵件交流,我要去找一座開滿鮮花的島,你也可以來找我,我一定會在的。”
她跟着開心起來,抱着這樣的期待送走了小男孩,可一眨眼,又恍然意識到自己再也見不到小男孩了,難過地哭了起來。
恍恍惚惚,不知是在沙漠,還是在房間裡,聽到一道聲音,這回她能确定是辜玉的聲音,他說:“怎麼哭了?”
她睜開眼,辜玉的頭發也是金色的,像夢裡難過的蒲公英。她翻了個身抱緊了辜玉,主動鑽進他的懷裡,“别走。”
懷中充盈起柔軟氣息,辜玉将吳遙抱緊幾分,輕聲說:“不走。”
吳遙枕側的手機屏幕亮起,辜玉掃了一眼。
有人發短信。
【姐,爸喊你今年冬至一起回來掃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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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遙在睡前隻是想小憩一下,第二天早點溜回房間,事情便算沒有發生過。沒想到她睡得那麼沉,第二天醒來時屋外已經一片亮堂,樓下還有談話走路聲音,顯然已經不早。
更可怕的事情是,她驚悚地發現,自己正躺在辜玉的懷裡,頭枕着他的胳膊,兩人相擁而眠,其親密和暧昧程度差點讓吳遙發出高分貝尖叫。
她在幹什麼?!!
吳遙心髒狂跳,心底翻湧着許多怪異的感覺,很多細小的情緒她分辨不清,但其間叫嚣最甚的就是不安和慌亂。
她小心翼翼地抽出手,從辜玉的懷裡爬了出來,從袋子裡翻出昨天辜玉拿來的衣服換上。
出門前,還是驚醒了辜玉。
他也坐了起來,陽光透過窗簾縫隙剛好落在他臉上,他的瞳孔被照得更加通透,他在光塵裡眯起眼看她的背。
此時吳遙正在穿衣服,她彎腰将自己套進連衣裙裡,整個人搖搖晃晃的,一搖晃,背後的脊椎骨就從皮膚上凸起來,透過薄薄的皮膚,辜玉幾乎能看見她的筋骨脈絡。她非常瘦,腰細得令辜玉動情時都不太敢滿握,生怕捏疼了她的器髒。
這讓他不禁懷疑吳遙平時是不是根本不吃飯。
這是她們模特的職業要求麼。
可他看着她搖搖晃晃的樣子,分明顯着時尚以外的脆弱。他下意識地想,不知道她喜歡吃什麼口味,平時吃飯是否規律,不知道她吃胖一點有多可愛。
視線順着長長的脊椎往下,有一道渾圓好看的曲線。那兒辜玉就更熟悉了。
看到這,吳遙拉上了拉鍊,辜玉也回過神,拉過被角稍稍蓋住下.身。
吳遙聽到動靜,一回頭,對上辜玉打量已久的視線。他笑了下,輕而散漫的氣聲,卻着實将吳遙驚得一激靈,仿佛兩人還緊緊依偎在一起,像親密無間的情侶似的,在床榻上講着你侬我侬的悄悄話。
太驚悚了!
“早上好,不再睡會?”
“我回去……洗漱化妝。”
“昨晚睡得怎麼樣?那裡……還疼嗎?”
“啊?”吳遙的反應慢半拍,一邊撿起自己的睡衣一邊磕磕絆絆道:“挺好的,哪……哦,哦,不疼,不疼了。”
辜玉神色如常,看着她輕笑:“那就好,下去吃早飯嗎?”
“不,我先走了!”
門飛快關上,辜玉收回視線,臉上笑意不減,也準備起身洗漱,隻是興許是站得太猛,忽地退了兩步又坐回床上,臉上浮現些微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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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遙回民宿房間的路上還碰到了許多人,正在炒菜的阿江,前台的小橘,還有昨晚在民宿二樓碰到的那幾個女學生,不過吳遙無暇顧及,一路慌裡慌張地逃去了三樓。
刷門卡時,一個不甚,碰掉了袋子,電子門鎖彈出幾道提示音,隔壁房門馬上開了。正化妝的Liz探出頭,滿臉捉奸神情,上下掃視吳遙,發出咋舌。
“不是說好馬不吃回頭草嘛?還徹夜不歸啊吳遙。”
吳遙慌慌張張刷開房門,瞪他一眼:“不要亂講話,小心告你诽謗。”
回房後吳遙又沖了個澡,或許是想沖刷掉這種一早帶給她的沖擊和不安。
當水聲蓋過其他聲音,她閉着眼睛想起很多事情。
她想起第一個喜歡過的男人。
是的,她也對别人有過純真熱烈的愛意,無比膜拜愛情的那兩年,她連在寒冬臘月裡親手用冷水給葉唐洗襪子都覺得幸福。
隻可惜清醒得太快。
那兩年吳遙在模特圈初露頭角,被封為大學校花,縱使在學校樸素低調也不免引起好事者注意,有人在貼吧曝出吳遙離家出走,來自蟒山的尋人啟事現在還登在某個小縣城的柱杆上。
于是蟒山所謂親人找來了。
那天,吳遙在學生會辦公室等到葉唐下班,兩人一出教學樓,就有一個巴掌當頭扇了過來,實打實地扇在吳遙臉上。
蟒山的人打罵着斥責她不孝,她不嫁人,如何給吳揚娶媳婦。
看熱鬧的學生圍了一層又一層,圈子中心的是幾個撒潑的中年男人女人和昔日所謂“清純校花”。
吳遙在被扯住頭發痛罵時,擔心葉唐會不會一起遭受圍攻,一回頭,卻不見了他的身影。直到她在人群之外找到了葉唐,他體面幹淨地站在人群外圍,在與吳遙目光對視時目光才閃過一絲慌亂,仿佛唯恐和這難堪的鬧劇扯上幹系。
啪,又一個巴掌扇在吳遙臉上,火辣辣的,比剛剛那些都疼。
當晚葉唐就主動和她提了分手,那天吳遙躲在李大強的地下室裡痛哭流涕,委屈自己出身不好,才讓這段感情夭折得這麼突然。她覺得葉唐跟她分手也是理所應當,畢竟自己的條件和他雲泥之别,隻是覺得他的冷漠太過傷人,未免有些過分。
後來蟒山的人又來學校堵過吳遙幾次,有時在教室,有時在宿舍,同學間關于她的八卦越來越多,大家都樂于看昔日女神跌下神壇。吳遙總躲着他們,有時在李大強那兒借宿,有時在網吧熬個通宵。
有一回,吳遙去學生會辦公室送葉唐留在她那兒的東西時,恰好碰到他和辦公室同學閑聊。
有人不懷好意地問葉唐:“那個吳遙家那麼奇葩,跟你談戀愛時沒少跟你要過錢吧?”
“那也沒辦法,她家那個情況……能幫就幫點呗。她也是沒辦法,要不然怎麼那麼拼命往模特圈子裡紮,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圈子有多亂……雖然多養一個人吃力點,但我也不能扔下她不管吧?”
隔着辦公室門的透明隔闆,葉唐那副大義凜然又暗含譏諷的表情曆曆在目。
她躲着蟒山的人,在李大強的幫助下順利畢業。換了個地方工作生活,攢了幾年錢,和李大強開始做起了服裝生意,隻是她在網上露臉,别人隻要稍加留心,很容易就能找到她的地址,于是隔一陣總要應付蟒山的人。
在這期間,葉唐倒是來找過她。
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他竟然還想和吳遙重修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