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我是辜玉先生的代理律師,辜先生生前委托我留了一些東西給您,我今天是上門來跟您對接這些事宜的……”
門後突然安靜了,好長時間沒有回話,男人以為吳遙離開了,又按了一遍門鈴,“您好……”
“我——”門後傳來女人聲音,她哽了下,輕聲說:“請稍等幾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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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玉的病發并不是一日之間就有始有終的。
從回新加坡例行體檢出問題,到最終日進手術室前發給吳遙的訊息,中間大緻經曆了一個禮拜的光景,期間他時而清醒,時而昏迷。
清醒時他和唐律師對接萬一發生的遺囑,偶爾看着吳遙對話框上未得到他回複的訊息愣神;
昏迷時他獨自在夢中奔赴想見的人,偶爾露出幸福的微笑;
醒時他有時回不過神,望着潔白的天花闆叫吳遙的名字,片刻後神色怅然若失……
唐律師說到這些畫面時,吳遙一直安靜地抱着熱水杯。
熱氣氤氲,白花花地蒙了整張臉,看不清神色。
“很抱歉,辜玉先生說,他不希望您看見他那副脆弱無力的樣子,他希望能從手術室裡健康完整地出來,再飛回中國來找您。但天不遂人願……”
唐律師的聲音低了下去,停頓片刻,他打開了随身攜帶的小手提箱。
辜玉的第一份禮物。
一枚嵌在墨色錦盒中的鑽石戒指。
“辜玉先生在病中反複提及想送您一枚戒指,隻是看來看去,總覺得都不夠好,他認為您對于戒指的款式應該會有自己的審美,所以在他計劃之中,準備回國後再帶您一起去選購戒指。”
唐律将戒指托盒輕輕放置在吳遙身前的桌子上。
在純墨色的絲絨展托之上,鑽石绮麗璀璨地散發光暈,它并不如其他銳利的鑽石切面刺眼,那些精巧明亮的切面都仿佛靜谧呼吸的海面,将寬廣無邊地包容一切。
“這枚鑽石戒指……是用辜玉先生的骨灰制成的。”
唐律頓了下,輕聲說:“他沒有要您一定戴上,這并不具有什麼特殊的要求意味。他隻是覺得欠您一枚戒指。辜玉先生說,他相信您應該不會覺得恐怖,他隻希望您别一生氣就把它踹到床底下去了。”
說時,吳遙已經将那枚戒指戴到了無名指上。
戴進去剛好合适。
所以他在瀝京時,早就悄悄量好了她的指圍麼……
吳遙确實是蠻想把它踹床底下去的。
見她收下了那枚戒指,唐律接着從手提箱裡拿出了其他東西。
“辜玉先生原本打算将戶下資金都直接轉移給您,但他認為您或許‘懶得’處理這部分資金,這是他的原話,所以,他已經提前将這部分資金轉化成了其他形式,除了留給您的不同地區的房産以外,他還為您設立了一份信托基金,我們将由專人為您打理這份基金,哦,對了——”
唐律師從一沓文件中抽出其中一份,“這一份房産是贈予您的朋友李大強先生的。辜玉先生的意思是,感謝李大強先生在過去以及未來對您的幫助和照顧。對了,他還提到了您的工作,辜先生在基金中專門劃定了一部分作為您的工作資金,如果您有需要的話這部分随時和我聯系……”
細緻複雜的清單羅列在桌面上,細分出了無數份理清産權與責任人的文件。吳遙幾乎都不怎麼看就簽字,光簽字也花了二十多分鐘。
送走唐律師時,吳遙都還沒緩過神來,站在玄關發了一會呆,門鈴又響了,這回來的是送飯的外賣騎手。
吳遙将餐桌上的文件撥開幾份,騰出一小塊空處來放飯。
她點的是一份時蔬蝦牛肉拼盤,老闆還送了份番茄蛋花湯,湯裡油不少,存住了底下的熱氣,吳遙都吃了半天了,勺子往湯裡頭一攪,依然有滾燙的熱氣冒出來。
吳遙的喉嚨發哽,吞了口飯被噎在胸口,勺子焦急攪動蛋花湯,晃得太用勁,濺出幾滴在文件上。她又手忙腳亂地拿紙去擦拭文件。
番茄蛋花湯的熱氣飄蕩起來,蒸汽籠罩了視線。
白霧中似乎出現了一道身影,他輕微地歎了口氣,無奈的口吻說:“不哭啦,吳遙,先吃飯,這天氣飯菜涼得快。”
他或許要勸吳遙先别想這件事,先别想他。可張了張嘴,又覺這話由自己說出來自相矛盾,于是就托着下巴靠在那堆文件邊,目光靜靜地落在吳遙臉上,不催促,不急躁,緩而慢地等待她平複情緒,看她掉眼淚的模樣心疼,又覺得這脆弱的模樣不像她,卻也可愛。
然後溫柔地說:“你已經很棒了,不是嗎?這段時間你一個人也生活得很好,當然,你或許還在想我回來同你一起生活,但沒辦法啦,吳遙……但是,你會頑強地生活下去,對嗎?”
吳遙的喉嚨堵得緊,她發不出聲音來,也看不清眼前的人,隻能穿過朦胧的淚眼看見隐約輪廓。
辜玉勸她别急,喝口湯順順。
她端起碗喝湯時便聽到辜玉又歎一口氣。
“不論你未來是否會遇見另一位愛人,我都會長久如一日地愛你,吳遙。”
吳遙的淚珠砸進湯裡,她哽咽着喝着湯,忽然被嗆到,狼狽不堪地放下碗彎腰咳嗽。
再直起身,眼前已經沒有了辜玉的身影。
她低下頭。
無名指上,那枚鑽石戒指散發着柔和的光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