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還沒來得及交出信箋就倒下了，月華趕忙上前查看他的傷勢，陳今浣則是拾起了從他手中掉落的信紙。

“呼…還好，他隻是受了些皮外傷昏了過去，并無大礙。”月華細心檢查着傷員的情況，在确認他性命無憂後，将其安頓在了牆角。然後取出符紙，用千裡傳音喚來幾名小童，随後便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那封信上。

“信紙上寫了什麼，快給我看看！”

陳今浣能夠認讀出那幾個楷體字，但其中的含義，他并不知曉。他将沾染血污的信箋遞給了月華，後者看到了信上的内容，頓時花容失色。

“請神台上，介生失控，速來支援……怎會如此？長明觀的所有介生全部由淮胥真人掌管，這麼多年來從未有過這種情況。”

“介生是何物，很厲害麼？”

“你就是介生。”

“……啊？”

“沒時間解釋了，快随我來，淮胥真人有危險！”

謎語一般的專有名詞，猝不及防的求救信，多年未有的變故……陳今浣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奇怪感覺，這些事的背後一定另有蹊跷。可惜當下的狀況不允許他繼續琢磨，小童帶走傷員之後，月華不由分說地拉着他的胳膊，急匆匆地往他們來時的方向趕去。

離開後山，日漸西沉，廣場上，廟宇間，不見一人。

月華看着那如血的殘陽，愁眉緊鎖，她低頭思忖了一會，然後沉吟道：“如今的局面，恐怕隻有你一人可破。為了咱們的潤山，你莫要怪罪師姐。”

說罷，她放開陳今浣的胳膊，甩出符箓閉眸誦咒，一條發着金光的鎖鍊出現在了她的手中。那鎖鍊像是有生命一般，在她手心蠢蠢欲動。接着，月華睜開雙眼，那根鎖鍊像蛇一樣昂起了頭，瞄着陳今浣的方向飛去，纏繞住了他的脖頸。

月華拉了拉鍊子，确認其牢固之後，頭也不回地說：“準備好，我要加速了。”

真不愧是巳天殿的首席弟子，隻見她屏息片刻後騰空躍起，拉起少年一并躍上了房檐。即便有陳今浣這個不通輕功的累贅在，她依舊步履輕盈，帶着他在建築物之間飛躍。

陳今浣還是頭一次見識到真正的輕功，不由得在内心暗暗贊歎。她的身影順着風的方向搖曳，如同柳絮随風飄揚，卻又比柳絮更加迅捷。她的腳尖在房檐上輕輕一點，随即又騰空而起，宛如飛燕掠過水面，不留痕迹。

二人的影子在夕陽下拉得老長，卻又在刹那間縮短，如此循環往複了一段時間後，他們便來到了事發現場。

請神台已是一片狼藉，失控的介生正在相互吞噬，猶如一具具行屍走肉。月華松開了手中的鎖鍊，不忍心地别過頭去，将身前的少年往那堆怪物中間推。

在見到那些怪物的一瞬間，陳今浣忘記了呼吸，不，他是主動放棄呼吸的，親眼見到那種可憎之物的時候，人類才會明白，死亡也算是一種解脫。

他的視線又開始模糊起來了。

陳今浣的大腦卻拒絕了視神經傳來的信号，反而将勉強拟造出來的虛假畫面反饋了出去，讓他看到了如此荒誕的畫面：那些怪物逐漸失去了人形，它們的五官折疊在一起，它們的四肢與軀幹不再界限分明。它們的骨骼像融化的蠟像，皮膚像碎裂的浮冰，它們熔融成無色但不透明的漿，再往後，這世上再無言語能将其準确形容。

這就是介生……

月華說，他也是這種東西？

不可能，她的謊話騙不了他。

他怎麼會和那種畸形可笑的怪物是相同的存在，絕對不可能。陳今浣自信滿滿地低下頭去查看，認清現實後，他那強裝出來的淡定一擊即碎——他看見自己脖子以下的身體變成了爛泥，和那些東西堆疊在了一起。它們在融合抽動，漿汁擠壓空氣，變作一首格律歡快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