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印證他的話語，身後大殿的藻井傳來了木闆爆裂的脆響。十二盞長明燈齊齊熄滅，殿堂内的黑暗中亮起三十六對猩紅的眼睛。陳今浣甩出三枚銅錢釘入梁柱，借着金屬反光看清了入侵者的真容——一群被藍褐色粘液寄生的道士從大殿神像後鑽了出來。他們雙目無神，瞳孔中冒出詭異的紅光，顯然是被淮胥的旮大猛寄生了。

“那老賊倒是會挑地方。”陳今浣一聲嗤笑，松開抓住劍刃的手，取出袖中的玉化骨笏闆應戰，“師兄先去那邊支援，這裡就交給我。”

泠秋禦劍騰飛而起，劍尖在觸及殿門時卻突然轉向，他用真氣化作鎖鍊纏住陳今浣的腰腹：“同去。你當我還會放任你獨處？”

兩人的身影在火場中穿梭，不出片刻便來到了事發地。藏書閣的飛檐上，玄潭真人被斬首的屍身正在烈焰中舒展肢體，缺了一截的焦黑指節摳進瓦縫，仿佛在書寫某種古老的詛咒。

“調虎離山的餌食，居然是一具藥骸。”陳今浣看着那具似人非人的無頭軀體，心中莫名生出一種令人惡寒的悸動。

隻見玄潭焦黑的指節正以詭異的角度扭曲，逐漸變得不似人手。瓦縫間滲出的藍褐色漿液與藏書閣的烈焰交融，發出令人反胃的滋滋聲。陳今浣手中的笏闆燙得幾乎握不住，玉化骨表面浮現出蛛網般的裂紋，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從内部啃噬。

“藥骸在呼應同類。”陳今浣的喉頭艱難滾動，漆黑的觸須不受控地鑽出袖口，在灼熱的空氣中痙攣，“這具屍身裡埋着淮胥的‘種子’。”

話音未落，玄潭屍身的胸腔突然裂開，無數藤蔓般的腕足破體而出。那些腕足表面布滿眼球狀的凸起，每顆眼珠都泛着淮胥臨死前的異色瞳孔——左眼擴散成方形，右眼縮成針尖大的紅點。粗細不一的腕足在空中交織成網，将燃燒的梁柱碾成粉末，火星如螢火蟲般懸浮在藍褐色的霧氣中。

陳今浣的眼珠止不住地震顫，那些瞳孔中倒映出的畸形怪影令他舌根發苦。藥骸觸須在高溫中瘋狂增殖，卻在觸及藍褐霧氣的瞬間萎靡蜷縮——這具淮胥親手培育的軀殼，終究擺脫不了造物者的桎梏。

他感覺自己的神識正沿着脊髓退縮，頸下的藥骸愈發難以控制，像是有某種力量在強制靈魂出竅。意識朦胧間，淮胥的獰笑再次于耳畔響起：“乖徒兒，給腦袋搬個家吧？”

“退後！”五行劍陣應聲而開，冰霜裹挾着烈焰撞向腕足。被斬斷的腕足墜入火海，斷面卻瞬間膨出畸胎，分裂成更多小型的絲狀物。這些新生的怪物沿着燃燒的梁柱攀爬，在焦黑的木料表面蝕刻出藍褐色紋路。

少年手中的笏闆突然爆裂，玉化骨碎片深深紮入掌心。他嗅到血腥氣中混着一絲蓮子清香，恍然驚覺那些蝕刻出的紋路與寤寐天祭壇上的如出一轍。

未等陳今浣仔細看清，他的視野便被藍褐霧氣割裂成碎片，殘影之中演繹自己不同的死亡——斷裂的笏闆刺入眼窩，萬重鐵索絞碎心肺，淮胥的眼睛在顱骨内側注視。

這些景象給人的感覺不像幻覺，而是某種真實發生過的曆史。他踉跄着後退半步，後腰抵住灼燙的殿柱，背後的布料被燒穿，皮肉發出滋滋焦響。

“真罕見，你在害怕。”泠秋的劍鋒掃過少年耳際，削斷一縷被汗水浸透的發絲，同時斬殺了一根意欲偷襲的腕足，“這怪物與你同源？”

“同源？”陳今浣低笑，指尖蘸着掌心血在殿柱上畫符，“師兄可知藥骸為何稱作‘骸’？”符咒最後一筆落成時，整根殿柱自上而下地爆開，飛濺的木刺精準釘入腕足眼珠，“因為它乃是将死未死之軀，但眼前的這些東西，已經死透了。

死透的東西，就該入土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