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礫堆中騰起滾滾濃煙,蓮台表面的翡翠紋路如活物般蠕動。陳今浣的指尖深深摳入少監的頭顱,骨渣混着腦漿從指縫間滴落,在他的足下彙聚成血泊,為冰涼的腳趾帶去暖意。那些未說完的谶言随着顱骨的碎裂消散在夜風中,卻仍有細若遊絲的蓮香萦繞不散。
泠秋的劍尖在青磚上拖出火星,他望着少年後背新生的骨刺穿透錦袍,那些森白的棘突正随着呼吸節奏開合,宛如某種深海魚類的腮。五行真氣在經脈中逆行帶來的灼痛提醒着他,方才被蓮毒侵蝕的傷口正在急速惡化。
“師弟!”他抹去嘴角血漬,聲音挾着霜氣刺破腥風,“還記得拜入靈丹殿的那日,你是如何從混沌中清醒的嗎——隻要能醒來,師兄準你故技重施!”
少年的脊背驟然弓起,骨刺擦着泠秋的耳際掠過,在石柱上犁出幾道深痕。他歪頭盯着說話之人,渾濁的雙眼有一瞬凝滞,仿佛被這個久遠的稱謂觸動了某根神經。
眼見此招有用,泠秋沖上蓮台,提起劍鞘砸向少年腘窩,趁他踉跄的刹那,冰霜鎖鍊迅速纏住其腕骨。真氣凝成的符文順着經絡逆行而上,将陳今浣頸間的缂絲禁制重新縫合如初:“靈丹殿的晨鐘即将敲響,該回去曬藥草了。”
熟悉的字句如冷水潑入沸油,陳今浣渾濁的瞳孔驟然收縮。記憶深處的畫面刺破癫狂——晨霧漫過靈丹殿的飛檐,月華領着他去後山修行,路上遇見的同門對他好奇地觀望……那些泛着苦香的歲月從識海裂隙滲出,暫時壓過了嗜殺的叫嚣。
蓮台卻在此時突生異變,翡翠表面浮凸出長安一百零八坊的微縮星圖,朱雀大街的位置裂開漆黑孔洞,數百條裹着胎衣的臍帶從中激射而出。泠秋揮劍斬斷最近的三條,斷口處卻噴出靛藍孢子,落地便膨化成蓮苞。花萼間探出的菌絲如活蛇般遊走,轉眼纏住他滲血的肩胛。
“師兄的右手…在抖呢……”恢複了些許清明的陳今浣撫摸着泠秋痙攣的指尖,危險的氣息卻并未消卻,“要我幫忙嗎?”
未等回應,一根觸須已扯斷纏在泠秋身上的菌絲。黏連皮肉被撕開的劇痛令他悶哼出聲,陳今浣卻就着傷口啃噬起來,舌尖卷走滲入經脈的蓮毒。熟悉的真氣混着血腥湧入口腔,竟比世間所有珍馐都令人垂涎欲滴。
“松開!”劍柄重重磕在他顴骨,少年順勢後仰,齒間帶出縷縷靛青穢氣。那些毒霧在月光下凝成哭泣的人臉,又被他一把握碎:“師兄還是這般不解風情。”
陳今浣的十指還沾着少監的腦漿,黏膩的觸感讓他想起長明觀後山摘下的野莓。他忽然擡起手掌,對着殘月端詳指縫間的血絲:“靈丹殿的同門教我曬藥,總說沾了晨露的藥草容易黴爛——這污血可比露水腌臊百倍。”
瓦礫堆騰起的塵煙混雜着蓮香,在殘月下凝成青灰色的薄紗。泠秋的劍尖抵住蓮台縫隙,寒刃霜氣順着裂縫攀援,将内部蠢動的菌絲凍成僵死的蠶蛹。他餘光掃過少年頸間重新縫合的缂絲帶,那些被穢氣撐開的裂痕正滲出細密的血珠:“還能走麼?”
“師兄這話問得怪。”陳今浣用腳跟碾碎半截臍帶,胎衣包裹的死嬰在黏液裡蜷成團塊,“方才啃你兩口精氣神就回來了,倒是這破台子……”他忽然蹲下身,五指成爪刺入蓮台中央,翡翠碎屑迸濺的刹那,整座建築的地基劇烈震顫。
“已經深深紮根于長安的地脈了。”鎮妖司的舞娘足間金鈴搖響,一把彎刀插入蓮台中心,強大的力量生生止住其增殖,“當家的曾問妾身為何不将他們一網打盡徹底根除,這便是答案。”
蓮台在彎刀劈斬下發出金石相擊的脆響,翡翠裂紋中滲出的黏液沾濕波斯舞娘的赤足。她踩着碎玉般的蓮瓣後退半步,足踝金鈴震出細密的波紋,竟将周遭菌絲逼退三寸。陳今浣的指尖還嵌在蓮台裂隙裡,黏稠的地脈穢氣順着經絡往識海鑽。
“當家的可要悠着些。”舞娘旋身避開迸濺的碎玉,彎刀在掌心轉出銀亮的弧,“這翡翠芯子裡淌的可不是尋常污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