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人是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的。
這幾天因為忍足的緣故他睡覺很淺,一點響動就會讓他驚醒。聽到敲門聲他第一反應是将自己埋進被子裡躲藏,條件反射不由自主,已經形成了應激反應。
待他冷靜下來,看了一眼鬧鐘,淩晨三點,忍足不可能這個點來,而且那人從不敲門,仿佛他才是這個房間的主人,那麼會是誰呢?
猶豫了片刻,嶽人拿開被子下了床,來到門後,小聲道:“誰?”
“是我!”
日吉!
門打開,門外風塵仆仆的人用一雙冒着血絲的眼睛直勾勾望着他,仿佛在控訴他的罪行——他傷害了一個單純的男孩。
嶽人心一驚,繼而慌亂低下頭,隻覺得心一團亂麻,他不敢擡頭看日吉,等日吉進來後立刻将門關上并反鎖,然後趴到床上一句話沒說。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日吉,隻能選擇逃避。
“喂嶽人!”日吉跟了過來。
“叫前輩你這個臭小子。”嶽人隔着被子悶聲道。
日吉來是靠一股年輕無畏的勇氣來的,沖動又不堪一擊,隻要嶽人多說幾句傷人的話,他這些勇氣就會散盡,可現在嶽人連看他一眼都不肯,他突然一股氣就上來了,往床邊一坐,無賴道:“我今天來是想跟嶽人前輩讨個說法。”
嶽人沒有擡起頭,平靜道:“你想要什麼說法?”
“我喜歡你。”
“那是你的事。”
日吉本來還因為當面表白而别扭臉紅,聽到嶽人這句話滿腔的火熱愛意都涼了個徹底,心一下沉到谷底,語氣艱澀道:“為什麼,是我哪裡做得不夠好嗎?”
“你很好,可是我不需要。”
“抱歉,之前是我太得意忘形了,我不該在節目上說話沒遮攔。”
“和這件事沒關系。”
“那究竟是為什麼?”
向來我行我素的大少爺第一次感到了挫敗,嶽人的回答讓他覺得無力,他不明白嶽人拒絕他的原因,也不知道該怎麼解決眼前的困局,難道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嶽人對他其實從來沒有過好感?
短暫的沉默後,嶽人緩緩爬起來,自嘲笑了笑道:“你說你喜歡我,你喜歡我什麼?我們才認識多久,你連我是個什麼樣的人都不知道就說喜歡我,你的喜歡是不是太草率了?”
“喜歡就是喜歡,為什麼一定要有那麼多理由?”從小到大豐衣足食的财閥少爺,在他的人生裡隻有想不想要,沒有所謂的能與不能,沒人教他喜歡一個東西需要理由,衡量一份愛需要砝碼,他挑剔的眼光隻用來評估這份東西合不合他的心意,僅此而已。
他喜歡嶽人,所以他想和嶽人在一起,至于其他,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中,這就是他的思維模式,因為富有而簡單。
“當然需要理由,不然你為什麼不喜歡别人偏偏喜歡我?是因為我跟你演了床戲吧,那是你第一次和别人親密接觸,就像雛鳥情節一樣,你對你第一個擁抱的人有着執着的迷戀,但那不是喜歡,你隻是迷戀我的身體,因為我是第一個,所以你覺得我特别,等你有了第二個第三個,你還會喜歡我嗎!”
“你在胡說什麼!”日吉沉下臉,嶽人的話顯然戳中了他憤怒的點,他可不是迹部那種随随便便的男人,這樣的話于他而言無疑是一種羞辱。
(部分被删減)
是的,他卑鄙無恥,他先愛上了嶽人的身體,然後才有後面的心動,可這有什麼錯,愛就是愛,管他什麼途徑愛上,難道非得是和尚才配說愛嗎!
但是……他看了一眼嶽人的臉色,慘白又無助,怒火一下就散了,隻剩愧疚。
“抱歉,我剛才不是故意的,我喜歡你不是因為貪戀你的身體,我是鄭重地想和你交往,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日吉暗怪自己太沖動,嶽人的想法也沒錯,任誰突然被這樣告白也會懷疑對方的意圖,他應該做的是打消嶽人的顧慮,而不是沒控制住脾氣兇了嶽人。
他把嶽人過激的行為歸咎于自己的表白太随意而沖動,因此他的補救措施是讓嶽人明白他是認真的。
嶽人垂下頭,視線盯着地闆,啞聲道:“如果你發現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個樣子,你還會喜歡我嗎?”
“你睡覺打呼噜?”
“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你根本沒辦法接受真實的我。”
“我不介意。”
“我介意!”
“你……”日吉遲疑了下,有些不确定道:“你該不會一個月不洗澡吧?”
嶽人驚得擡起頭,這臭小子的腦回路是不是有點問題。這是很嚴肅的感情問題,為什麼他三言兩語就能變成喜劇片?
日吉看嶽人沒話了,悄悄挪向嶽人,牽起嶽人的手鄭重道:“我不介意你富有還是貧窮,也不介意你脾氣是否糟糕,我喜歡你,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屋裡唯一的光亮是窗戶透進來的燈光,日吉背着光,一臉認真,嶽人仿佛能從他毫無波瀾的死魚眼裡看到晶亮的水光,那麼單純,那麼幹淨。
可是……嶽人抽回自己的手,别過臉低聲道:“你能接受我和别的男人上過床嗎?”
“為什麼不能?”日吉震驚過後,強硬地将他的臉掰過來,帶着一點生氣道:“你問我介不介意,我如果說不介意那都是假的,我可以明确地告訴你我讨厭别人碰你,在你說出口的那一瞬間我心中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這個男人該死!但那又如何,你以為我是什麼人,你認為我會因為這種可笑的理由就不要你?我是個正常的男人,會吃醋是我的本能,但一個正常的男人也絕對不會因為這種理由而把最重要的東西丢掉。”
他不會甜言蜜語,這是他的真心話,他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會不會讓嶽人滿意,但是此刻他想把自己的心情毫無保留地告訴嶽人。
是,他非常介意,但那又如何,如果連這個都不能接受那麼他這個人根本不值得依靠,他的愛也廉價到沒有任何存在的意義。
嶽人苦笑,“你還不到二十歲,你隻是一時興起,等你變得成熟了,你就會後悔自己今天所說的這番話。”
“你還是不信我?”
“我隻是不信自己,我沒有那麼大的魅力,等新鮮感過去你還是會離開,那倒不如一開始就沒有在一起。”
“如果每個人都像你這麼想,人類早就滅絕了。”
日吉忍不住皺眉,他不明白嶽人在猶豫什麼,僅僅是因為他和别人上過床嗎?但這根本算不上理由,都什麼年代了,連桦地都不介意他爸wan過的男人,嶽人這麼年輕為什麼會有顧慮?
嶽人垂下眼皮,沉默了。
如果不是因為橫亘在他和日吉之間的鴻溝難以逾越,叫他無法不清醒,他大概會忍不住投降吧。不是因為他定力太好,而是事實容不得他答應。
“我不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如果你擔心我爸爸,那我可以告訴你,他管不了我,我會保護你,我會努力變得強大,就算我爸爸也不敢拿你怎麼樣,誰也——喂你怎麼哭了?”日吉一下慌了手腳,一邊扯紙巾給嶽人擦眼淚,一邊焦急道:“對不起,我是不是說錯話了?你别哭,我不會再逼你,我們的事明天再談,你可以罵我,可以兇我,可以撓我,别哭好不好?到底怎麼回事,抱歉……”
在日吉心裡嶽人一直是兇巴巴愛嗆人的性格,像這樣柔弱無助哭泣的樣子他還是第一次見,他不免有些懊惱自己太急切了,三更半夜跑來讨說法還把嶽人弄哭了,簡直就是愚蠢,嶽人一定覺得他這個人幼稚到沒救了。
但是不管他怎麼保證,嶽人都沒有停下來,他也不哭出聲,就一個勁流淚,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哀傷地望着日吉,似乎藏着很多無法言說的秘密。
年輕的後輩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隻以為是自己招惹嶽人害嶽人哭了,所以慌忙地道歉保證,卻反而讓嶽人眼淚流得更兇了。
“不要對我這麼好……”嶽人紅着眼睛癟着嘴,無盡的委屈都說不出口。
日吉聞言愣了一下,輕聲道:“你是怪我對你太好嗎?”
嶽人點頭。
“前輩真是幼稚呐。”日吉松了一口氣,面無表情吐槽道。
嶽人捶了他一拳,“說什麼呢臭小子。”
“抱歉,我隻是覺得這樣的前輩有些可愛。”日吉别過臉,耳根有些紅。
嶽人想笑卻笑不出,他和日吉之間的阻礙不隻是忍足,還有忍足留給他的唯一的寶貝,日吉這麼年輕,怎麼肯願意給寶寶當繼父。
還有,如果他之前的秘密被爆出來,日吉看他的眼神會是厭惡還是憎恨?
“日吉,如果我說我有一個孩子,你也不介意嗎?”終于說出來了,像破罐子破摔一樣,他感到十分的痛快,不管今晚之後會怎麼樣,起碼現在他的身心都輕松得徹底。
“什麼?!”
“你接受不了對吧?”
“你是不是故意騙我,想讓我知難而退?”
日吉無法相信,嶽人也不過才二十出頭,而嶽人進團時才十幾歲,他什麼時候生的孩子,如果是十幾歲的時候生的,那又是哪個男人讓嶽人這麼小就生孩子,這些信息組合在一起讓他無法接受這是真的,不然這就意味着嶽人吃了很多苦,而他還任性地跟嶽人讨說法。
嶽人睜着已經紅腫的雙眼就這麼盯着日吉,直到日吉面色凝重表現出不安時,方才繼續說道:“我為什麼要騙你,日吉,你願意接受這樣的我嗎?我不是你心目中的那個樣子,我有着不堪的過去,我的身體在十幾歲的時候就被人wan弄,你不覺得惡心嗎?”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
“不可能,我不相信!”日吉緊握着拳頭逼迫自己冷靜下來,但一張臉冷得可怕,他試圖平複自己洶湧的情緒,一字一句道:“是不是有人逼迫你?”
“我們家破産了,我爸媽跳樓自殺,他們拿我去抵債,父債子償,很公平。”
“他們是誰?”
“這和你沒關系。”
“怎麼會沒關系!”日吉幾乎是吼出了這句。
他深愛的人有着這樣屈辱悲慘的過去,而他竟一無所知,還可笑地以為嶽人拒絕他是因為一些幼稚至極的理由,他都做了什麼!
嶽人仰起頭,試圖将眼淚止住。
“對不起,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請忘記今晚發生的一切,我不記得你說了什麼,也請你忘記自己說過什麼,可以嗎?”
就當做是他最後的尊嚴和體面,他的人生已經足夠可悲,不需要再添一些額外的笑料。
日吉卻突然一把将嶽人摟到懷裡,緊緊地抱着嶽人,仿佛要将嶽人揉碎的力氣,唯有如此他才能控制住想要殺人的欲望,不然那上湧的血氣會将他逼瘋。
“對不起,我從來沒想過……”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我應該及時地跟你說清楚,早點制止你的靠近,而不是——”
“你沒有錯!”
“日吉?”
“别哭,我不喜歡。”日吉捧起他的臉,用力親吻他臉上的淚水,“和我在一起好不好,我會保護你,也會保護你的……孩子。抱歉,我可能需要時間去消化這一切,但我會試着跟他相處,我會努力做個好爸爸。”或許有人會覺得他這樣太傻太沖動,為了一時的心動搭上後半輩子的幸福。可此時此刻,他隻想竭盡全力去撫平嶽人心中的傷痛,無論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