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馬蹄聲踏破漆黑的雨夜飛馳而來,泥濘的山道濺起飛揚的雨水,偶爾尖銳襲來的閃電劃破夜空照亮了馬背上的人,一身黑衣,鬥笠下黑巾遮臉,看不清模樣,隻瞧見一雙疲憊卻堅毅的眼睛。
他已經趕了三天三夜的路,但現在還不是休息的時候。他的身後那個男人的手下正緊追不舍,一旦他停下,他就會被抓回那個地方。
不好!
他突然捂着肚子痛苦地閉上眼,雙tui間有一股熱流正緩緩流下。
又一道閃電劈開黑夜,隻瞬間的光亮,卻已足夠看見男人的肚子大得不尋常,他的□□流下了暗紅的血,但很快就被雨水沖刷掉。
此刻他不由得慶幸這場仿佛要吞噬人間的大雨,可以讓他完美掩蓋身上濃烈的血腥味。
他強迫自己睜開雙眼,試圖搜尋一個可以讓他躲藏的洞穴,突然他眼睛一亮,勒住馬繩,而後艱難下了馬。
“快追!”
“是!”
大約十幾匹馬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帶着凜冽肅殺的氣勢疾奔而來,馬背上的人都一身蓑衣打扮,目光銳利如鷹隼,蓑衣之下精美的腰帶若隐若現,腰帶上的花紋象征着這個國家最尊貴男人的寵信。
影衛,當今皇帝最忠心最信任的影子。
毫無疑問,這群影衛正在為皇帝執行任務,而這個任務,與他有關。
但是他已無暇顧及自己是否會被影衛發現,他捂着肚子爬進了洞穴後便徹底失去了力氣,連使了幾把勁才勉強靠在牆壁上,又喘了幾口氣才勉強壓下頭暈目眩的嘔吐感。他的下身還在流血,他必須要馬上給自己接生。
兩個時辰後,一聲嘹亮的啼哭從一個小小的洞穴中傳來。
“國助,就叫你國助吧。”
說完,男人便疲倦地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殺網元年,青學武聖帝手冢國光征戰六國,鐵騎所到之處無人不降,利劍所指之處盡是國土。及至殺網七年,六國求和,青學的國土已擴大兩倍,為七國之首。
各國使臣紛紛帶着真金白銀以及質子美人進獻青學,并許以城池糧草,以求得一時安穩。
在衆多奇珍異寶名姝豔女中,唯聖魯道夫所送之禮叫人稱奇。
“皇上,吾王觀月向您贈送了一份特别的禮物。”聖魯道夫使臣起身,挺着肚子十分自信,看起來非常笃定手冢會喜歡他這份大禮。
“哦?”手冢表情冷淡,似乎并不感興趣。
但聖魯道夫使臣并不介意,隻見他擡起手拍了拍。片刻後,兩個聖魯道夫士兵打扮的人将一個大箱子擡了上來。
“皇上請看!”
箱子被打開,奇異的香味幽幽襲來,隻聽見一聲惑人的鈴铛聲,一雙細白的腳腕伸了出來,赤着腳踩在白色的羊毛軟墊上。那腳腕上赫然用紅繩挂着一隻小鈴铛,叮鈴叮鈴,清亮地撞進鼓膜裡,撓得人心發癢。
繁多珍奇的頭飾互相碰撞而來的悅耳聲音緊接而來,剛到耳邊,水藍色的琉璃紗便已慢慢鋪開,耀眼的珠光像極一片泛着金色陽光的神秘海域,擡起頭,一張清麗的容顔出現在眼前,那雙美麗的冰藍色眼睛明亮而哀愁,仿佛盛滿了這個盛世興來的眼淚。
栗色的長發随風飄拂,幽香更甚。
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好一個異域美人!
聖魯道夫使臣一臉得意道:“陛下,這是我們聖魯道夫最優秀最能幹的王子!”
“臣不二周助,拜見皇上。”
不二走上前一步,柔柔行了一個禮。不卑不亢,溫柔如水。
随着他的動作,那滿身的首飾歡快地擺動,珑璁玎玲,平添幾分靈動。然而這份美麗卻引來陣陣歎息,竟是個男人,可惜了!
誰都知道武聖帝不好男色,隻怕這小美人往後的日子不好過啊。
“你叫不二周助?”
“是的陛下。”
“以後你就住在星回宮。”
“是陛下。”
在場所有人都用悲憫的目光看着不二,唯獨聖魯道夫的使臣松了口氣。隻要手冢願意收下不二,那麼這件事他們就算辦好了。
星回宮,源自星回節,後被視為不詳,便約定俗成地成為不受寵的妃子所居住之所。換而言之,也就是不二并未憑借他的美貌而為自己赢得皇帝的恩寵。
但這對聖魯道夫而言已經足夠,因為除了不二他們再也拿不出任何可以讓手冢滿意的禮物。
自此,不二便在星回宮住下。
一連七日,手冢都不曾踏足過星回宮。手冢此舉無疑是下不二的面子,不管他是在表達對聖魯道夫“别出心裁”的讨好的不滿,還隻是單純想借機敲打衆人,這都讓不二處在了一個尴尬的位置上。
很快便生出許多流言蜚語,衆人或是可惜美人福薄,或是嘲諷聖魯道夫馬屁拍在了馬腿上,又或是生出貪婪的花花腸子……
但不二對此渾不在意,每日賞花作畫,壓根不理會外面的冷嘲熱諷。
“公子,您說今晚陛下會來嗎?”
“陛下日理萬機,我們等着便是,他想來自然會來。”
“可是……”
婢女欲言又止,滿臉憂色。
不二作為被送來和親的王子,本身就無依無靠,若是再被皇帝冷落,那往後的日子可就難捱了。她們雖才伺候不二不久,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們本就比不得其他受寵的宮女,這要是不二日子不好過,她們在宮裡的處境便更是艱難。
不二也深知她們的難處,可即便已被困于這深宮之中,他仍不願折辱尊嚴卑顔讨好手冢,以求得那虛無缥缈的君恩。
“公子,奴婢聽說皇上最愛吃鳗魚茶?”婢女暗示道。
“可以放很多芥末嗎?”
“诶?”
“我喜歡芥末。”
不二彎起嘴角笑了,淺淺的,眼睛被眯成了可愛的弧度,如清風拂過,不勝溫柔。
婢女們不由得看癡了,旋即低下頭,紅着一張臉不敢再看。
“雅興不錯?”冷淡威嚴的嗓音突然響起,婢女們臉一瞬變得蒼白,旋即慌亂跪下,匍匐在地上,顫抖着身子道:“參見陛下!”
手冢冷着臉掃了一圈婢女,語氣毫無起伏道:“都退下吧。”
“是陛下!”
頃刻間隻剩他二人。
“陛下萬福金安。”不二起身,虛虛行了個禮。
“你很厲害?才剛來幾天就讓這些婢女對你忠心耿耿。”手冢挑起不二的下巴,冷冷道。
不二搖頭,淺笑道:“并非如此,她們隻是忠心于青學皇室,不二是陛下的人,她們自然向着不二,倘若哪天陛下厭棄了不二,她們自然會忠心下一個主子。”
“我看未必吧。”
“陛下今日突然造訪,不二不勝歡喜,不知陛下可用過膳了,如果不嫌棄的話就在臣這裡一起用午膳吧?”
“不要忘了你的身份。”手冢睨了他一眼,語含不滿。
自上而下的迫人氣勢讓不二臉色一白,過了會兒才勉強笑道:“臣妾明白。”
“去沐浴吧。”
不二的身子微微一抖,“是陛下。”
該來的總是躲不掉,不二絕望地閉上雙眼。
婢女們喜氣洋洋地替不二準備沐浴的東西,一直懸着的心總算是可以放下了,于她們而言,隻要手冢不厭惡男人,那麼以不二的美貌和聰慧必能在宮裡占有一席之地,往後這好日子斷然少不了。
不二木然地坐在浴桶裡,任由婢女們給他擦洗。
“公子,奴婢聽說栖梧宮有一個大池子,冬暖夏涼,日日浸泡其中便可膚白勝雪青春永駐。”
栖梧宮是曆任皇後的住所。
不二倒是沒想到這些婢女膽子這麼大,竟敢替他肖想後宮之主的位置。
“休要亂說,這個世上若真有這等稀罕物,世間的女子還不搶瘋了,又怎會藏在深宮之中無人知曉,若當真有奇效,也必定是妖邪作祟。”
“公子慎言!”
皇宮最忌巫蠱邪術,要是被人抓到把柄發作,她們可就百口莫辯了。
不二莞爾,有惡作劇得逞的小得意。
婢女看到他這模樣還有什麼不明白,嬌嗔道:“公子好壞,竟然欺負奴婢們。”
“姐姐冤枉呀,不二怎敢欺負各位姐姐。”
“不跟你說了,權當我們是好心喂了驢肝肺。”
婢女們知道他不計較,因此也大膽地跟他打趣胡鬧。卻不想這一幕落在了手冢眼裡,房間内的溫度驟然下降。
“所有人都給我出去。”語氣裡的怒氣令人膽寒。
“陛、陛下?”
“出去!”
“是陛下!”
手冢看向不二,神色複雜。
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生氣,他從來不是無緣無故發脾氣之人,相反他冷靜克制,仿佛一座永遠不會融化的冰山,獨自冰冷,生人勿擾。
或許,是因為不二的笑容過于刺眼,就像溫暖的陽光,擁有可以融合冰山的力量。
既然如此,那就不準再笑了!
“陛下?!”
不二驚呼出聲。
手冢将他從浴桶裡拽出來,毫不留情地扔到床上。不二被撞得腦袋暈乎,剛要爬起來,便見一具偉岸的身體朝他走來,他不由得驚恐地睜大了眼睛。
“冰藍色的眼睛,你的父母是異族人?”
“是陛下。”
“你幾歲了?”
“不二今年十六歲。”
“那日你戴着一身金銀玉飾,打扮與七國不同,很像畫像上的西域聖女,但我猜你來自西南之地,朕可有猜錯?”
“臣妾的确來自西南蜀國。”
“這麼說聖魯道夫使臣騙了朕?”
“還望陛下恕罪,臣妾此舉實乃無奈之舉,”不二連忙跪下,解釋道: “臣妾之弟乃聖魯道夫王夫不二裕太,聖魯道夫這些年因着連年打仗民生凋敝,已無更多珍禽異獸稀世珍寶進獻陛下,臣妾不忍見弟弟為此煩憂,便擅自做主以聖魯道夫之名将自己送給陛下,還望陛下看在臣妾的薄面上不要遷怒聖魯道夫和裕太。”
“也就是說你很擅長巫蠱之術?”
“這……”不二遲疑了。
“很好,朕倒要看看你這魅惑人的能力究竟有多強。”
“陛下!”
不二想逃開,卻被手冢抓住腳腕給拖了過去。
(中間部分被删減)
而不二,根本無力抵抗,也不敢抵抗。
所有人都羨慕他,嫉妒他,隻看到他外表的風光,隻有他瘋狂地想要逃離,渴望着在他被玩壞之前,再一次在自由的天空裡翺翔。
下了床,手冢便恢複成嚴謹克己的模樣,冷淡地同不二交流,仿佛那個喜歡在床上淩ru不二的人隻存在在不二的幻想中。
天氣好時手冢會帶不二在宮裡閑逛,每一次都會惹來一雙雙嫉妒得發紅的眼睛。或許,這個男人喜歡折磨人為樂,不二心想。
不二剛來時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親切和善,可是,每當他露出這樣的笑容時總會被手冢按在身下粗暴發洩,無論時間,無論地點,有一回直接在禦花園的池塘邊就把不二辦了,以緻于不二着涼感冒了幾天才好。
後來不二便不愛笑了,變成了清冷的模樣。
或許是因為手冢自己是冰山面癱臉,所以才不允許别人笑,他心想。
中秋節時皇宮辦了場宴會,不二的位置被安排在了手冢的下方,那是寵妃才有的待遇,不二剛坐下就察覺到刀一般的目光正刷刷往他身上紮。
“傳聞不二公子身姿輕盈善樂舞,不知今日可否有幸讓我等見識一下?”
“是啊,我等仰慕已久,甚是好奇。”
“今日若能得見不二公子的舞姿,實屬半生無憾呐!”
……
雖然這幫人嘴上說得客氣,但隻要不蠢就該知道這話說來冒犯。不二是皇帝的妃子,地位尊貴,又豈能像低賤的戲子一般當衆表演供人取樂,這些話看似恭維但無疑帶着輕賤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