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的片場在一刹那安靜下來,所有人屏住呼吸,目光都看向了同一個方向,随着來人行進的方向轉動脖子。
“鳳凰老師您今天怎麼過來了?”
制片人弓着身子對着來人點頭哈腰,一張臉極盡谄媚。
“聽說你們往片場塞人了?”
那張胡子拉碴的臉上雕刻着最冷硬的線條,眉峰皺起,狠厲的視線微微一掃,便叫人頭皮發麻雙腿發軟。
制片人頭也不敢擡,隻聽着那不耐煩的語氣便手心冒汗。
“鳳凰老師我剛要跟您說呢,這人是投資商那邊要求加的,您放心,我們加的戲不影響您這條線,跟您沒有對手戲,對方就是露個臉,拍兩天就走。”
原本他們是想着悄默默地趁着鳳凰休息的時候拍,既不得罪投資商又不礙鳳凰的眼,但不知道被哪個缺德的告訴鳳凰,這下可好,待會兒還不知道鳳凰要怎麼發脾氣呢。
果然,鳳凰一聽他的話臉色登時臭得吓人。
“把她踢了。”
“啊這這……”制片人在心裡叫苦不疊,來了來了,今天這一禍是躲不掉了。
“我的規矩還需要再重複一遍?”
“鳳凰老師您先别生氣,這田中小姐演技還可以的,絕對不會耽誤我們的進度,也不會成為我們這部劇的一顆老鼠屎,她明天就拍完了,拍完就走,從頭到尾都不會在您面前出現哪怕一分一秒。”
“嗯?”
“明白,我這就去辦!”
制片人夾着屁股趕緊溜了。
衆人心道毫無懸念,沒人能在鳳凰面前撐過三分鐘。
助理上前将冰鎮好的飲料遞給鳳凰,說道:“君島先生說他今天晚上組了個飯局,問您要不要去玩一會兒。”
“不去。”
“剛才制片人說的田中小姐我早上有遇到,人挺好的,長得漂亮,脾氣也溫和,我擔心……”助理斟酌着要不要說下去。
“有屁快放。”
“我擔心德川先生知道了會來找您。”
德川是這部劇的男二,為人正直,性子冷,但心不冷,鳳凰嫌他好管閑事,瞧他不上,他呢也看不慣鳳凰這種霸道強橫的做派,屬于是相看兩相厭。
“哼我倒要看看他會不會出頭。”鳳凰将空了的罐子一手捏扁,往垃圾桶用力一扔,哐當的動靜吓了衆人一跳。
鳳凰淩厲的視線掃了過去,衆人條件反射般迅速低下頭去。
“德川你可千萬不能沖動啊!”一個戴着黑框眼鏡,一身西裝皮鞋打扮的男人推門進來,他将門小心關上,苦口婆心勸道。
德川定定看着窗外,對男人的話并沒有任何反應。
“他那人十幾歲就在澳大利亞混,據說手上還有人命,回國後跟一些議員打得火熱,沒看見福山那家夥對他畢恭畢敬的,把他惹急了揍你一頓我們能有什麼辦法,就當是被狗咬了隻能忍着,那時候你更心裡憋氣。”福山就是剛才的制片人。
“嗯。”
德川站起身,修長的身軀讓休息室一下顯得低矮起來。
他是模特出身,十六歲勇闖歐美,十八歲作為日本模特界的傳奇家喻戶曉,曾位居MDC男模排行榜NO.1長達二十八周,“為國争光”的台步讓國民們津津樂道。
二十四歲這年,經紀人為他接了一部戲。
男一是鳳凰。
“我就知道你聽不進去,算了,反正别跟他起沖突,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經紀人拿德川沒辦法,這家夥有自己的主意,他堅持的事沒人可以動搖。
打扮精緻的女人抹着眼淚上了車,德川目送車子離開,拉開門出了門。
各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德川走到自動販賣機前,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了瓶礦泉水。
“麻煩讓讓。”
德川皺緊眉頭,拿着自己的水站到一邊。
鳳凰将自己買的啤酒掏出來,朝他投去嘲諷的目光。德川沒說話,對方扔過來一罐啤酒,他下意識接住,耳邊傳來一聲嗤笑。
“一個大男人連喝瓶飲料都怕,真比女明星還講究。”
那輕蔑的眼神仿佛在說這身闆他一隻手就可以撅折了。
德川沒有搭理他的挑釁,轉身走了。
“哼!”
德川假裝沒聽見這一聲不滿。
有好事者已經開始下注德川什麼時候挨揍,這清高不屈的高嶺之花,是最礙獅子的眼的。
鳳凰的助理有點同情德川,他對德川印象不錯,年少成名卻沒有沾染一點娛樂圈的壞習氣,相比之下自家老闆就顯得過于無理取鬧了。
“德川你剛才——”經紀人的話戛然而止,他看到了德川手裡的啤酒,露出不可思議的眼神,“你今天怎麼了?”
“鳳凰老師給我的,給你吧。”德川将啤酒放到桌上。
經紀人搖頭,那家夥的東西他無福消受。
“反正你離他遠點,我剛問了我朋友鳳凰的事,他什麼也沒說,隻讓我一定要保護好你。”
“我是男人。”
“架不住對方不是人。”
“現在是法治社會。”
“你相信法律有什麼用,他又不相信。”
德川沒話了,他對經紀人緊張兮兮的狀态無法理解,又懶得去争執這些沒用的話,索性拿了本書看起來。
勁爆的DJ充斥耳膜,糜爛的氣息在五顔六色的燈光裡發酵。
鳳凰邁着大長腿踏入舞池中,正在熱舞的人立刻停了下來,自覺往旁邊讓出一條路來。君島站起身,朝他招手道:“大哥你來怎麼不說一聲。”
“下次别找這種地方。”鳳凰一臉厭惡。
君島聳了聳肩,他也不喜歡,不過是給一個朋友面子。
“大哥你看起來不太高興,怎麼,誰又惹你了。”君島招呼調酒師給鳳凰上了一杯馬天尼。
鳳凰腦海裡立刻浮現出德川冷冰冰的一張臉,頓時有些煩躁,臉一沉說道:“少問這些無關的事。”
“聽說德川君現在在大哥你的劇組,你可别欺負人家,”君島晃着酒杯裡的瑪格麗特,笑意溢在唇邊,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鳳凰将酒全倒入喉中,随手給自己點了根煙。
沉默?有意思,君島心道。
“别靠近他。”君島制止了想上前的陪酒女郎,這鳳凰可不是什麼憐香惜玉的人。
女郎立刻換了個方向将手中的酒倒入君島杯中,順着倒下去的力道依偎到君島懷裡,掐着嬌滴滴的聲音道:“我從沒見過像他那麼魁梧的男人。”說着掩着嘴笑得十分妩媚。
“别什麼錢都賺。”
“知道啦~”
女郎在君島臉上印下一個吻,兀自咯咯笑起來。
浮滑豔俗!鼻腔發出鄙夷的冷哼,鳳凰将手中的煙頭往煙灰缸一扔,起身走人。
“君島大人……”其他人都有些懼怕地看向君島。
“沒事,大家繼續玩。”
君島微微一笑,看來那個德川君非常有手段,竟然讓他這大哥吃癟了。
又兩天德川收到了劇組發的新劇本,他快速翻了幾下,竟是加了幾場他和鳳凰的對手戲。能在這個劇組飛頁的除了鳳凰不作他想,這家夥究竟想幹什麼。
“還好加的不是打戲,否則我真怕他公報私仇給你腿打斷了。”經紀人松了口氣。
“為什麼是腿?”
“祖宗喲,您最值錢的就是這雙腿了。”
德川開始背台詞,對于飛頁這件事他不認同,但也不打算提出抗議。他這個人最大的優點之一就是能忍。
鳳凰看德川沒來找自己理論,冷笑了聲,心道這家夥倒是識時務。
“CUT!”
“德川你沒事吧?”經紀人趕忙跑過來将德川扶到椅子上休息,德川搖頭,臉色有點難看。
他是模特出身,這是他的第一部戲,即使天賦異禀,在演技這塊也遠遠不及鳳凰,畢竟那個男人是日本演藝界百年難得一遇的天賦型演員。
今天鳳凰擺明了要羞辱他,火力全開,将他壓制得死死的,他那稚嫩的演技一下就相形見绌了,被襯得僵硬違和,作為當事人的德川無疑跟被人當場扒了衣服般難堪。
“是我技不如人。”
“沒事沒事慢慢來,他演多久你才第一部戲,比不過不丢人,來,我們喝口水。”經紀人心疼壞了,合着那鳳凰打的是這個主意,一個大男人心思怎麼這麼歹毒呢。
德川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麼。
一天下來,德川的臉色比上墳還沉重,反觀鳳凰一派得意洋洋的模樣。
傻子也能看明白這是唱的哪一出。
劇組的人不敢多話,在這個劇組鳳凰就是天,他想做什麼,他說什麼,那都得裝聾作啞受着。
鳳凰找到了玩弄德川的好辦法少不了要多用幾次,他惡劣地欣賞着這張清冷的臉上露出難堪的、倔強的表情,這極大地愉悅了他的心情。
但即便如此,德川也不曾在人前表示過不滿,更别說同他吵架。
于是他便有些索然無味。
無趣,這是他對德川的評價。
入江聽說德川受欺負立刻結束旅遊跑來劇組探班,德川認為他跟自己的經紀人一樣大驚小怪,在娛樂圈這種刁難算得了什麼,就當是鍛煉演技了。
“他願意當陪練,我應當感謝他。”
“好心态決定男人一生。”入江朝他豎大拇指,這種心态值得他學習。
德川:“種島怎麼樣了?”
“他好得很,哭着鬧着要跟我複合,我看他才應該過來跟我們鳳凰老師切磋切磋一下演技。”
“你還有事嗎?”
“你要趕我走?”
“我還要背台詞。”
“行了我走了,有什麼事記得給我發消息,别把自己當成苦修的和尚,醫生說太能忍會憋出病來,除非你想火化的時候燒出一顆舍利子。”
“嗯。”
入江知道自己好友的脾氣,也沒再勸他。
出了門,入江感覺到有一股不太友好的視線紮在他後背,他轉過身,看到鳳凰站在離他三米遠的地方,像一頭蓄勢待發的獅子在盯着他。
“Hi鳳凰老師~”入江自來熟,笑容滿面朝鳳凰揮手。
鳳凰抱胸睥睨他,“你是德川的朋友?”
“對呀,所以請您看在他的面子上對我好一點喲。”比心。
“他怕什麼?”
“您是在跟我打聽德川嗎?冒昧問一句,您在追求他?”
“……”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鳳凰沒給入江一拳就走了。
入江笑嘻嘻給自己比了個耶,論惡心人他是專業的。
鳳凰折騰德川的事在他的朋友圈裡都傳遍了,君島等人對德川的興趣也愈發濃烈,這得是什麼樣的妙人才引得鳳凰需要動腦子去欺負。
要知道之前有個議員家的兒子得罪了他,他可是三秒都沒忍就讓對方在大白天享受到了充足的睡眠。
“真稀奇,竟然有讓我們大哥憐香惜玉舍不得揍的人。”有人說道。
“據說是朵高嶺之花,模樣還不錯,但也沒到傾國傾城的地步,大哥這家業暫時還敗不了。”
“誰說得準呢,萬一哪天我們就去要飯了。”
“想什麼呢,大哥什麼人,能跟偶像劇裡的男主一樣江山換美人嗎。”
“你看偶像劇?”震驚臉,難道,難道……私底下還是個僞娘?
君島食指點着太陽穴,側着頭聽他們調侃鳳凰,笑吟吟道:“大哥要是聽到你們現在就可以去要飯了。”
不過,這個德川他得去會會。
他行動力強,沒兩天就打着探班的名義見到了德川,果真如那幫人所說是朵清冷的高嶺之花,與熒幕上的形象一般無二。
“德川君,久仰大名。”
君島笑着同德川打招呼,一派熱絡模樣。他的模樣很有欺騙性,又愛笑,不了解他的人都以為他是個爽快好說話的人。
德川卻一眼看穿了他的本質,淡淡嗯了一聲。
君島也不在意,說自己給大家帶了點吃的,不知道德川喜歡什麼就給他帶了杯卡布奇諾。
“光喝咖啡怎麼行。”鳳凰突兀地插話進來,瞥了德川一眼,說道:“你不是帶了甜點來嗎,給德川君拿幾塊。”
君島立刻就知道鳳凰在打什麼主意,德川是模特,對飲食的控制尤為嚴格,鳳凰竟是想逼德川吃甜點,跟惡意投毒沒什麼區别。
還不快去,鳳凰給了他一個眼神。
君島挑了挑眉,讓助理去給德川拿了塊提拉米蘇。
“吃吧。”
鳳凰嘴角勾起惡劣的笑,鷹隼般的目光落在德川臉上。
君島仿佛看到了一隻餍足後的猛獸,正揮着自己兩隻爪子饒有趣味地擺弄一隻不知死活的兔子。
“君島,幹吃噎喉嚨,再拿一杯飲料來。”
“去吧。”君島對助理道。
助理拿了杯檸檬水來。
“德川君,這是不給我們面子?”鳳凰的目光在德川臉上睃巡,試圖抓住那一瞬的慌張或憤怒。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過來,有擔心,有幸災樂禍,但沒有一個人敢吱聲。
德川臉色不改,接過甜點一口一口吃起來,接着一杯500ml的檸檬汁被他灌進肚子。
“多謝。”德川用手背一把擦幹淨嘴角,對君島道。
君島微笑,“德川君喜歡就好。”
“大哥,我還有事就先走了。”君島這人最是精明,見勢不對立刻先溜為敬。
他的直覺告訴他,德川和鳳凰的事不是他能摻和的。
鳳凰朝德川投去嘲弄的眼神,諷刺道:“一個大男人光吃幾口就飽了,你身上是肉還是泡沫?”
德川沒理會他,徑直越過他回了自己休息室。
“嘔——”
德川趴在馬桶上,恨不得把膽汁給嘔出來。
又是幾聲幹嘔後,他扶着牆慢慢站起來,右膝蓋剛才跪着現在有點疼,他不得不一瘸一拐走到沙發前坐下。
“德川!”
經紀人急急忙忙進來,見他臉色慘白,原本梳得一絲不苟的發狼狽地散下幾縷貼在兩頰,氣得嘴角都在哆嗦。
“這鳳凰欺人太甚!”
德川垂下眼眸。
經紀人看他這樣更着急,擰了濕毛巾過來,一邊給他擦臉一邊咬牙道:“難道就沒人能治他嗎。”
這家夥不按常理出牌,一拳過來管你什麼談判技巧人脈關系,對他來說那就是個屁。
“還有一個月就殺青了。”德川找回自己的聲音,聲音微顫道。
“一個月太長了,你不就管了他一回閑事,他至于這麼記仇嗎,小心眼的流氓!”
德川這個人性子冷,不愛說話,不像劇組其他人對鳳凰既畏懼又谄媚,加之跟鳳凰相性不合,進組一個多月兩人私下竟是一句話都沒說過。
有回德川主持公道主到了鳳凰頭上,那時鳳凰眼中的冷意經紀人現在想起來都忍不住打個寒顫。
現在鳳凰擺明要收拾德川,他們往後這日子難熬啊。
他現在既怕鳳凰直接動手,又怕鳳凰耍陰招。
“現在是法治社會。”
“嗯嗯法治法治,那監獄裡關的都是什麼人啊?你别說這四個字了,我聽了更難受。你先躺着休息會兒,我去給你熱杯牛奶。”
德川嗯了聲,掏出手機翻看工作消息。
鳳凰找到了折磨德川的新樂趣,第二日又迫不及待施展,大清早的就讓人給德川端來一碗配料豐富的豚骨拉面。
“鳳凰老師說德川老師這麼高的個子,不多吃一點怕是會營養不良。”
理由合理且充分。
“謝謝,我不吃。”
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瞧了過來,他們剛才聽到了什麼,德川竟然幹脆地拒絕了鳳凰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