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咬着誘餌,順着線被拉出水面,“其實很久以前,我見過你媽媽。對她的印象很深刻,她也是個很好的人。”
這點遊諱很贊同:“她确實是個好人。”
可惜不見得是位好母親。
他喝了口水,語氣很疑惑,仿佛真的很好奇:“葉老師,您認為什麼樣的父母是好的父母?”
這問題問得葉榆猝不及防,他迅速在心裡考量一番如何回答這個問題。順着他的話安慰,還是講自己的見解。
對于剛剛喪父喪母的人來說,這個話題無疑是敏感的。葉榆對他與父母的相處方式知之甚少,怕不小心說到什麼引起他的共鳴和傷感,打算講點套話打馬虎眼糊弄過去。
“這個問題我隻能從片面的角度來講,因為能夠評判父母好壞的主體是孩子,而不是他人或社會。有人認為棍棒底下出孝子,又有人反駁這是家暴和虐待。有人倡導自由平等,但也有人反對放養式教育。”
葉榆講了一堆廢話,為了聽起來顯得内容豐富,他又補了一句:“這些理論和觀點也會随着社會環境的變化而不斷革新發展。所以好的父母也無法具體定義。”
聽了一大堆看似有用,實則毫無意義的口水話,遊諱惱火地捏緊杯子,但又不能表現出來。
說了跟沒說有什麼區别?
遊諱抛出自己媽媽和謝平雅引葉榆說得更具體:“我媽媽和你媽媽很不一樣。她幾乎不會打視頻給我。如果當時我知道那是最後一次見面,我一定會……”
好像說不下去一般,他低着頭,毫無波瀾的眼神隐在黑暗裡,嘴角奇怪地上揚着,像是在苦笑,又好像……
葉榆說不清那是什麼樣的表情。心跳加速,一陣怪異的驚恐在他四肢蔓延,雞皮疙瘩迅速浮起。
那不是苦笑!
絕不是。他清晰地意識到,那根本不是傷心的表情。
為什麼?
葉榆控制自己的呼吸,盡量平緩不急促,用語言緩解那種怪異的感受,等待恐懼消退:“……所以老話說樹欲靜而風不止。你當下能做的隻有照顧好自己,隻有這樣才能安慰他們的在天之靈。”
遊諱仰起臉,換上嘲諷的笑容,“葉老師還信在天之靈嗎。”
那張本就雪白的臉配上與他長相氣質都很不符合的笑容,讓葉榆剛消散沒多久的怪異感又瞬間漫上心頭。
“靈魂本來就是一個安慰。信則有,不信則無。本質就是給活着的人一點盼頭。”說完,葉榆就立馬後悔了。
糟糕,剛剛的錯覺沖擊着自己的大腦,說錯話了。怎麼能對遊諱說這種話呢。
好在對方也不在意,甚至因為葉榆的話而臉色紅潤了一些,激動起來:“所謂天堂地獄,都隻不過是人自己的臆想,對結果的寄托而已。對吧。”
“……對。”葉榆見他恢複正常,但好像又不太正常,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說的話是不是他想聽的。順着說應該沒錯。
不過再這樣下去肯定不是辦法,大冬天的,倆人站廚房裡,一個穿着不抗凍的睡衣,一個第二天還有工作要處理,怎麼着都得散場了。
葉榆拿着保溫瓶往前跨了一步,暗示遊諱往客廳走,誰知遊諱根本看不懂暗示,見他要走就急起來,慌亂地按住葉榆的端着保溫瓶的手臂,但動作太大,以至于另一隻端着水杯手被牽連,不小心灑了一點水到身上。
葉榆低呼一聲:“沒燙到吧?”
他不清楚水溫,心裡一咯噔,立馬放下保溫瓶,用手去探他的胸口,摸到一片濕潤但水溫正常的時候松了一大口氣。
啪——
“你們在幹什麼?”
廚房瞬間充斥着一片白光,倆人都下意識被亮光刺得眯了眯眼,看向一臉冷然,站在電源處的段越澤。
段越澤穿着黑色睡衣,與明亮的客廳格格不入。眼睛死死盯住葉榆的手,眼珠子跟着葉榆的手從遊諱身前到葉榆大腿外側。
視線仿佛要把葉榆和遊諱之間的距離盯穿,段越澤語氣很奇怪地再次問明明已經有了答案的問題:“你們在幹什麼。”
遊諱沒有說話,又恢複成病恹恹的樣子,放下杯子自己用手摸了摸胸前的濕潤,皺着眉搓了幾下。
葉榆知道段越澤誤會了什麼,尴尬地開口:“沒事。他不小心把杯子打翻,水濺身上了。”
這招沒用。段越澤的臉色依然不好看。
隻能轉移話題了。葉榆見遊諱那邊沒什麼問題,拍拍他肩膀讓他回房間睡覺,又看看段越澤,詢問他們:“要麼咱們趁小段工作前一起去濱元樂園散散心?”
散心?
咱們。們。包括那個遊諱。
段越澤眼裡一瞬間的厭惡被遊諱捕捉到。
啊。看來是不希望我去啊。遊諱陰暗地想到,如果自己要去,豈不是給他添堵。那他還真是要非去不可了。
正想答應,卻聽到那個段越澤先開口了,不知道為什麼,語氣跟他的眼神和表情完全不一樣。
“可以嗎。我沒有意見。”段越澤好像很猶豫一樣,“我跟你表弟不熟。怕他跟我一起會不自在。”
……?
遊諱瞬間知道這人表裡不一了,剛想對葉榆說自己沒意見,但卻看到葉榆似乎壓根沒看出來,還有點自責地想要說點什麼。
他媽的見鬼了。這都看不出來那個段越澤在裝?
“我沒意見。”遊諱虛弱地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