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擺擺尾巴，帶走連着下了一個禮拜的雨。

溫度逐漸上升。

松金市特殊兒童服務中心被清晨的薄霧籠罩着，一輛車停在門正口，下來兩個年輕的男人。

服務中心的負責人在門口迎上去，笑着歡迎：“葉老師尹老師，早。”

葉榆爽朗道：“早。您吃過早飯了嗎？”

“剛吃過。”邊靜帶他們往裡面走，給他們介紹每棟樓的作用：“靠近大門這棟樓是孩子們平時上課學習的地方，一般進行一些簡單的文化知識教學。”

葉榆跟着她穿過金色長廊，走廊裡貼着一些歪七扭八的字帖，還有一些看不懂的抽象畫，在陽光底下曬得發光。

邊靜指着前面那棟樓：“那兒是專門設置的活動區遊戲區，我們這次拍攝主要聚焦在這兩棟樓。孩子們的生活起居不包含在内。”

尹奇正探了探頭，對着一樓窗邊那個狗啃劉海、臉上長了麻子的男孩兒一指：“小芝麻啊！”

邊靜沒反應過來，順着尹奇正的手指看過去，才看見一小男孩兒苦惱地抓耳撓腮搭積木。

“羅麻子。”葉榆一邊解釋，一邊偷偷警告尹奇正嚴肅一點，跟邊靜說：“之前我們搜集資料做信息整理的時候，重點看過這孩子的成長經。”

“羅麻子啊。”邊靜笑起來：“他太鬧騰。雖然是個小啞巴，鬧騰起來比一般小孩兒動靜都大。”

剛說完，窗邊發出“轟”一聲響。一堆東西七零八碎地倒下去。

羅麻子那邊疊到窗子高的積木轟然倒塌，所有小朋友都哀怨地往羅麻子那邊看，除了聽障兒童。

羅麻子咧開一嘴白牙，撓撓頭，裝作不好意思的樣子，實際上滿臉“我是故意的”。但伸手不打笑臉人，活動室的老師隻能無奈地讓羅麻子撿起來重新搭好。

葉榆看了一會兒，心裡好笑，問邊靜：“他一直這樣不頭疼麼？”

“頭疼啊。”邊靜說：“但總比不愛說話強。像羅麻子這樣的孩子少，搗蛋是愛搗蛋了點，但是個熱心腸，誰不開心他都要去開導開導，我們私下喊他羅老師。”

正說着，活動室那邊下了課，被負責老師帶出來。

兩個女孩兒拉着手走在盲道上，說說笑笑；羅麻子跟一個小個子男生并排走，邊上男生推着輪椅上的姑娘，大聲喊“飛吧飛吧你長翅膀了”；羅麻子邊上有幾個孩子縮着脖子低頭慢慢走，脫離前面的小隊伍。

隊伍最後面有個小姑娘跛腳走路，看着像小兒麻痹症，邊上是個頭發很亂的女孩兒，劉海長長的，本來就巴掌大的臉被遮了個大半。

風一吹，那女孩兒的頭發往旁邊溜了一瞬，葉榆看見那女孩兒右半張臉自上而下斜着一道長疤。

“那女孩兒叫餘影。”邊靜見葉榆的視線在餘影身上停了片刻，“你應該也知道。她是自閉症兒童。臉上那道疤，其實她自己不知道意味着什麼，但就是覺得不好看，不讓别人看，如果你刻意去看她的臉，她就會尖叫，所以千萬不能讓她發現你在盯着她。”

葉榆問：“那這次拍攝，她肯參加麼。”

明天就會有攝影師過來，如果讓餘影知道自己會被拍下來，不知道她會做出什麼……

“我們判斷她大概率不明白拍攝是怎麼回事兒，如果你們需要這段素材，其實小心一些也無所謂。”邊靜對餘影的了解比較多：“她比較墨守成規，不愛看見陌生的東西。每天的課程也必須是固定的時間和地方，不然她就會适應不了，如果吃飯不在那個時間點，她就會情緒崩潰。所以…”

“要麼下午我們跟孩子們見見？”尹奇正說：“我看資料上，咱們這的這類特殊兒童就餘影一個人啊。如果她對我跟葉老師不抗拒的話，我們可以讓攝影在遠一點的地方，隻要收音沒問題就行。”

幾個人邊走邊讨論。

“那這樣。”邊靜停下來，帶他們先去餐廳：“孩子們還有一節課，我們就在這等她們。平時也會有社工來幫忙，她們對陌生人的接受度還算可以，一會兒我帶你們做個正式介紹。”

邊靜還有一堆事兒處理，葉榆和尹奇正就在室内逛了逛，熟悉熟悉環境，等孩子們下課。

尹奇正還在想餘影的事兒，悄聲問葉榆：“一會兒你去跟她套近乎？我嘴笨你也知道的。哪個小孩兒見我都哭…不知道的以為我是什麼猛獸…”

他摸摸下巴，相當自信，相當不解，相當氣憤：“我哪兒比你差了。你不就比我帥那麼一點點點點點點嗎。”

葉榆沒理他的牢騷，找個了闆凳坐下來，盤算着一會兒該怎麼讓孩子們接受自己。

沒想到，提前焦慮的事兒都沒發生。

羅麻子第一個帶頭拍手，領頭人似的興奮地轉過頭環視一圈，把手伸得老高，不能用嘴巴說話，就用力拍響手心，表示歡迎。

大部分孩子也都望着尹奇正……旁邊的葉榆，撲閃着大眼睛望着一臉笑的葉老師，聽他自我介紹。

羅麻子邊上的男生舉手，一臉迫不及待：“葉老師！閱讀課怎麼上呀？我們什麼時候開始？”

“明天下午開始，老師帶着你們讀書。”葉榆沒想到大家的積極性很強，心裡松了一大口氣。

剛剛一直擔心的餘影雖然低着頭，但看樣子也在聽葉榆在說話，吃飯的速度比其他人慢很多。

午後的太陽曬人，學生都在室内午睡，葉榆跟尹奇正把兩箱書從車裡搬下來堆到閱覽室去。

“這天氣越來越熱了。”尹奇正擡起小臂擦汗，雙手扒在立式空調上，埋頭對着冷氣：“到七月份不得曬死人。”

葉榆也熱，扒拉一下襯衫，拿紙擦掉鼻尖和額角的汗：“剛剛小南說攝影下午就來。說是先來個年輕小夥，你注意看信息，一會兒給你發聯系方式。”

“年輕小夥？”尹奇正把頭從空調風口擡起來，轉向葉榆：“一個人？說了什麼時候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