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纾僵在原地,望着台下黑壓壓一片弟子,一時間覺得自己像被趕上架的鴨子。
——偏偏他這隻鴨子還是自作孽,不可活。
但燕纾的人生準則向來是死也要拉上個墊背的。
他深吸一口氣,強裝鎮定地沖着台下彎了彎眼,一邊向學堂門口退去,心中已想好了伎倆,準備找個由頭把邊叙抓回堂前,自己借機再次溜走。
但他剛往後退了一步,下一秒忽然聽身後傳來“砰”的一聲悶響。
燕纾一驚,猝然回過頭,便看到他預想中即将被坑的人正抱着雙臂攔在門口,神情平靜地擡眼,沖他比了一個“請”的手勢。
……燕纾頓了頓,唇邊的笑意不減反增。
“邊峰主真是未雨綢缪啊。”
“燕公子過譽了。”邊叙不知何時又将稱呼換了回來。
他抱着雙臂,平平開口:“我隻是想,傳送陣畢竟是燕公子最拿手的陣法之一,理應由燕公子來講授。”
燕纾一時間有些不明所以:“為什麼是我最拿手的——”
邊叙依舊盯着他,隻慢慢開口吐出幾個字:“膳房,三進三出。”
燕纾還沒什麼反應,堂下的松竹忽然想到了什麼,有些訝然地擡起頭。
他依稀記得,在他師父提到的為數不多的年少往事中,似乎有這麼一段模糊的故事。
·
邊叙曾說過,他有一個年長他們幾歲的大師兄。
大師兄雖年長幾歲,偏總笑眯眯的沒個正經,三兩句話便總能哄着其餘四個師弟跟他一起四處惹是生非。
——然後在被抓包時,再随機選一個師弟推出去頂罪。
【那師父你們不會生氣嗎?】松竹疑惑開口。
邊叙搖了搖頭。
【我對他生不起氣。】
——别說他們了,連他們的師父一般都不忍心罰大師兄。
大師兄身子不太好,幾乎可以算是藥罐子裡長大的。
偏能力強,脾氣又好,雖是開門大弟子,卻從沒半分架子。
他不起壞心眼時,眉眼間便溫和得出奇。
抱着雙臂懶洋洋往那一靠,倦懶似地半垂着眼,軟着嗓音,一邊說一邊去勾你的手。
他常年總是生着病,指尖總是冰涼冰涼的,像一塊總也捂不熱的冷玉,清泠泠的勾人。
邊叙記得,他第一次就是被大師兄“虛弱”的模樣給騙了過去。
【師弟,我今天身子難受,心口悶的厲害,你行行好幫我這一次。我要是進去被關了禁閉,出來不直接去了半條命。】
大師兄蒼白着臉,低低咳嗽了兩聲,身形微晃,眼眸低垂:【若是再不慎生一場大病,過年時,誰帶你們偷溜下山,去看河道燈會啊?】
幾個師弟每每被他哄的暈頭轉向,稀裡糊塗間就心甘情願替他受了這個懲處。
事後被蜜糖罐一哄一逗,又樂颠颠地跟着他繼續作妖。
邊叙記得,當時自己在禁閉崖底時沒有半分不忿,滿腦子都是大義凜然地想,自己也能保護的了師兄。
結果出來當天,邊叙邁開步子,雄赳赳氣昂昂地剛準備去大師兄那裡報個平安,順便安慰一下大師兄不要為他難過。
下一秒,卻聽到面前傳來“叮當”的幾聲酒壺碰撞聲,邊叙擡起頭,便看到自家便宜師兄拿着兩壺白玉小酒瓶,懶洋洋坐在樹間,沖着他彎了彎眼。
【四師弟辛苦,過來喝酒,我自己釀的。】
邊叙:……
後來他才發現,自家這個大師兄滿嘴幾乎沒半句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