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麼?”
謝鏡泊皺了皺眉,剛想上前一步,卻見燕纾再次往後挪了幾分,撐着身子倚在床腳,警惕地往他這邊望來。
他似乎并沒有認出來人是誰,謝鏡泊頓了一下,後知後覺想起來一件事。
燕纾的五感……好像出了些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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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論功堂。
【宗主,他的五感似乎有損。】
一個弟子站在床旁有些為難開口:【剛才您說要給他眼前蒙上白绫,我以為他是眼部有傷,就先檢查了一下……】
【主要是視力和聽力這兩部分有些嚴重,大概是處于一種渾渾噩噩的狀态,看不清晰、聽不清明,其餘三處目前隻是略微有傷。】
那弟子看着謝鏡泊垂着眼沒有說話,隻周身的氣息卻越發冰冷,心中狂跳不停。
——不是說榻上這人來曆不明,宗主似乎對他深惡痛絕,連刑罰都要自己親自過問嗎。
那弟子小心吐出一口氣,下一秒,忽然聽到謝鏡泊再次開口:【能醫治嗎?】
那個弟子剛吐出去的氣瞬間又吸了回來。
【我不太清楚,這位公子脈象有些太混亂了,具體為何如此、能否恢複,要等這位公子醒過來才知道。】
論功堂内一片寂靜,隻有窗外呼嘯的風聲不知疲倦地刮過。
下一秒,忽然聽到謝鏡泊沉聲開口:【我知道了。】
那弟子絕望的連一會兒向自家父母告罪的家書都想好了,一時茫然擡頭:【您說什麼?】
謝鏡泊沒有看他,目光依舊落在床上昏迷的人身上:【你先下去吧。】
那個弟子愣愣地轉過身,忽然想到什麼,再次轉頭。
【宗主那白绫……】
他的聲音忽然卡在喉嚨裡。
他看到,身後一席玄衣的人手中握着一段白绫,慢慢俯下身,單手将榻上昏睡不醒的人自然托起,将那白绫緩緩覆在其上。
兩人那一瞬間距離貼得極近,恍惚似一個極盡溫柔的擁抱。
但下一秒,謝鏡泊似有所感般,轉頭望了過來。
那個弟子倏然回過神,慌不擇路地轉過身,差點一頭撞到門框上。
那一瞬間他腦海中隻有一個想法。
——傳言不可盡信。
——宗主看起來明明很在意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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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輕微的咳嗽聲将謝鏡泊思緒拉回。
他倏然回過神,在燕纾望過來的一瞬間,下意識擡手給他施了一個障眼法。
施完以後他才反應過來,燕纾現在處于一個……半瞎半聾的狀态,施了也沒多大意義。
面前的人似乎确實沒什麼反應,依舊披散着衣袍跪坐在角落,過了幾秒,有些猶豫地歪了歪頭。
“……謝鏡泊?”
他沒有聽到應答,遲疑着想要撐起身,神情間卻忽然閃過一絲痛楚,急促地喘了一口氣,捂住胸口歪歪斜斜地就往旁邊倒。
謝鏡泊瞳孔微縮,倏然上前一步将人扶住。
掌心間傳來的冰涼觸感讓他不自覺皺了皺眉,目光落到燕纾衣擺下裸露出的微紅腳趾上,手上忽然一個用力,單手攬着人的腰,将他直接扶坐到床上。
燕纾低低地“啊”了一聲,下意識攀住他的手臂,似乎害怕般,緊緊攥着他的手腕。
謝鏡泊抽了一下沒有抽回來,沒忍住皺眉低下頭:“你……”
但他剛一開口,卻忽然聽到面前的人小聲開口:“不對……你是,邊峰主?”
謝鏡泊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僵在原地,卻見面前的人仿佛以為他是默認般,勾着他的手指輕輕地搖了搖。
“抱歉啊,我現在有點聽不清,你如果想說什麼,不如寫在我手上?”
他一邊說一邊仰起頭,笑眯眯攤開另一隻手,甚至故意逗他般,屈了屈手指,神情間帶着一絲微妙的餍足和愉悅。
——這是對他從未有過的神情。
謝鏡泊莫名心裡有些發堵,不知是因為燕纾認錯人還是他渾不在意的态度。
他過了幾秒,才慢慢擡起手,翻過燕纾的掌心,寫下幾個字。
【你怎知是我?】
燕纾微微撇了撇嘴。
“謝鏡泊才不會對我這麼溫柔。”
他話音剛落,便感覺攥着他的手倏然收緊。
燕纾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嘶”了一聲,想要往回抽手:“你幹什麼,痛……”
攥着他的手一點點放松,卻依舊按着沒有收回,隻繼續在他掌心慢慢寫着。
【你眼睛和聽力是怎麼回事?】
燕纾轉着手腕,随口回道:“沒什麼,老毛病了,過一兩天就會好的,不用在意。”
兩指寬的白紗遮住了他大半張臉,他半歪着頭,一頭烏發用一根素簪随意攬着,幾縷發絲垂落,隻露出一雙綴着些許笑意的薄唇來。
——看起來似乎對如今這個渾噩狀态并不意外,甚至算得上是習以為常。
謝鏡泊卻莫名從其間察覺到了他些許不安。
他皺了皺眉,開口還想問什麼,面前的人卻先一步開口轉移了話題。
“說起來,這是何處?謝鏡泊不是要關我禁閉嗎,為何要帶我來此?”
他一邊說一邊又想到了什麼,擡手去碰眼前的白紗,再次被燙得縮了一下手:“嘶——還給我戴了一個這個東西。”
謝鏡泊皺眉将他不安分的手拉回,慢慢寫道:【像是一個暖閣,其餘,不知。】
燕纾等了幾秒,見“邊叙”似乎沒有再寫的意思了,疑惑地擡起眼。
“不知什麼?不知我為何來此?還是不知為何要給我戴這白绫——”
他話還沒說完,便感覺掌心再次微微一沉。
【都不知。】
燕纾唇角抽了抽。
“那你怎麼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