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熱從五月一直持續了半年,十月末,靜湳市同樣燥熱,隻待一場凄凄秋雨。
白途回學校後過了大半月,從一開始一天到晚念叨想找池浪約架,到被各種事情轉移注意,見火氣消得差不多了,蘇洇晝才空出時間把他帶出去見人。
見面是為了向池浪表示這件事翻篇了,但他要向白途道歉。
至于白途……除了嗓門大沒什麼攻擊性,就算出言不遜要動手,池浪也不會當真。就像人小時候怕狗,到了一定年齡後就不會把小狗龇牙放在眼裡了。
蘇洇晝依着白途和池浪的喜好,選了家以甜點出名的清吧,未成年也能進,但不能點酒精飲料。
蘇洇晝不會禁止白途進酒吧,畢竟白途本人也知道自己酒量有多差,不用别人唠叨就會自動遠離酒精。
所以他不擔心白途會被灌酒,相比起來,他更擔心白途自己犯糊塗亂拿他的杯子喝醉。
下班後,蘇洇晝到學校接白途回公寓換衣服。
剛入學的新鮮感過去,課業漸漸繁重,白途又喜歡泡在地裡看師兄姐的畢設,回家時間越來越晚,每天身上不是一股花草味就是肥料味。
白途今天是西紅柿味,不知道從哪蹭的西紅柿,吃得白衣服上都是紅色水漬。
他天真地以為是普通晚餐,背着書包一如往常歡樂地蹦來跳去。
“駕到駕到!萬衆矚目的最偉大黑暗之王駕到!吾乃創世之神,永恒虛無的盡頭,命運的裁定者,編織者,吾之偉力可抵衆神,吾引領的……”
聽白途今天的說話風格是中二風,不是上一次見面的普通小男孩風格,這個狀态下的白途最好說話,但對正常人來說絕對不正常。
蘇洇晝已經能預想到池浪碰上這樣的白途的反應了。
擺着手臂大跨步走在前面的白途突然回頭,賊一樣眯着眼睛盯他。
“怎麼了?”
蘇洇晝走過白途身邊時順手攬過肩膀帶着人走。
“吾想種菜,蘇卿。”白途仰頭繼續看他,一本正經道,“可不是吾貪玩哦,蘇卿想想,吾等看不到蔬菜的培育過程,不知道人類賣的蔬菜有沒有毒,吾與蘇卿這等身份要是被毒殺,世界就崩塌了,雖說吾有毒免疫,但蘇卿是普通人呀,所以說為了吃上健康蔬菜,吾要把吾新學的種植技術運用到實際上!蘇卿意下如何呀?”
“嗯。”蘇洇晝知道白途在瞎扯,很配合地問,“在哪種?”
“家裡!”
“公寓沒地方種。”
“有哦,吾先前在蘇卿書房盆栽裡試種的西瓜籽就發芽了。”
“……”
蘇洇晝剛擡起手,白途就條件反射抱着腦袋縮起了脖子。
他停了一瞬,于心不忍地摸摸白途的頭發,佯裝嚴肅道:“以後别往盆栽裡吐西瓜籽。”
“那是吾的試驗田!隻要蘇卿不反對,吾就把西瓜苗移到陽台上,再種些菜……”
“反對。”
“蘇卿……”
白途開始搖他。
蘇洇晝垂眸看白途撒嬌的模樣,情不自禁揚起嘴角,擡眼看到目的店門口走出的綠孔雀,心情頗好地主動打招呼:“晚上好。”
池浪嘴裡叼着根沒點燃的煙,聞聲看過來,驚愕地睜大眼睛,嘴裡罵了一句髒話。
白途順着他的視線望去,呆滞一秒,眼神慢慢變得銳利而充滿憤怒,挺起胸脯,把蘇洇晝往後擋了一下,滿臉氣憤地沖上前去,像硬逞英雄的小鳥,用蓬松的羽毛營造自己很強壯的錯覺。
沒什麼氣勢,但莫名可愛。
蘇洇晝饒有興緻地看着小鳥對戰花孔雀。
“汝膽敢現身!”
白途一把揪住池浪的衣領,用大嗓門震懾他。
池浪傻眼地低頭看着白途,又疑惑地看過來,滿臉“兄弟你叫的人不會就是他吧”以及“我怎麼聽不懂他說什麼”的表情。
“看什麼看!前陣的事吾還沒找汝算賬呢,現在倒好了,汝不知死活送到吾手下,省了吾滿城通緝汝,看在汝如此懂事的份上,吾免汝死罪,但……人類,吾要告訴汝,吾是人類高攀不起的王,蘇卿是吾堅定不移的信徒,别妄想挑撥離間!”
池浪頭頂上緩慢地冒出一個問号:“啊?”
白途把池浪衣領扯得前襟大開,扣子嘣掉了兩顆,咄咄逼人地喊:“裝瘋賣傻可逃不過吾的魔爪,汝以為吾吃這套嗎!”
池浪的表情茫然:“啊?”
蘇洇晝沒繃住,手抵着嘴巴笑了一聲。
池浪如夢初醒般看過來:“不是……你,你說什麼呢?蘇洇晝!”
蘇洇晝這才不緊不慢地把白途拎回來。
“蘇卿!”白途張牙舞爪地喊,“放開吾!吾要報仇雪恨!”
蘇洇晝從容地捏了捏他的後頸:“好。安靜一下。”
白途不情不願閉上了嘴。
池浪看着自己狼狽的衣服,随時要撲上去的白途,難以置信地說:“不是……他變異了吧?上回是這樣嗎?你帶他來幹什麼你,也不攔一下!”
“不是說要道歉?”蘇洇晝看了眼一臉兇相的白途,“和本人說。”
“你你你!”池浪滿臉震驚,“……你先讓他跟我的衣服道歉!”
蘇洇晝拎着白途走在前面:“進去說。”
“進去說?就他這大嗓門,别剛來一回就進黑名單了。”
“汝才是招人嫌!吾才不在乎人類的态度!”
“……”
池浪若有所思地看着白途,後者以惡狗龇牙的架勢死盯着他。
三人走到預定的位置坐下,蘇洇晝把白途安排在靠牆最安全的位置,一副護崽的樣子,對他們矛盾的氣氛視而不見,神色自若地點起了單。
池浪勉強用胸針把胸前的大口子攏上,忍不住問:“白少爺怎麼回事啊?狂犬病犯了?”
“中二病。衣服我替他賠。”
“蘇卿不要慣着他!錢票這種人類的危險東西,吾有的是,不要累了蘇卿的手。”
“嗯。”蘇洇晝敷衍地應了聲,轉而問,“意大利面還是三明治?”
白途瞬間陽光,高舉雙手喊:“帕斯塔!”
“好。安靜一點。”
“哦。”白途乖乖壓低聲音說,“吾還要焦糖布丁、薄荷抹茶冰淇淋、冰綠豆沙。”
“這裡沒有綠豆沙。”
“那就紅豆?”
……
對面的池浪沉默地看着他們一呼一應,臉上露出耐人尋味的表情。
蘇洇晝給白途點完,頭也不擡地問:“招牌酒?”
“随便。”池浪剛說完就看上一秒笑靥如花的白途惡狠狠瞪着他,不知怎麼就氣笑了,“操,這變臉變得跟唱戲一樣,還認主呢,之前那次怎麼不見這麼好玩。”
白途揚起下巴輕蔑地說:“汝此等低級人類也配瞻仰吾的真身?以及,凡夫俗子少用那口氣跟吾說話。”
蘇洇晝平和道:“不要别人說一句就堵一句。”
白途弱弱地縮回脖子:“哦。”
池浪樂了:“操,訓狗呢,早說他這麼好玩啊,這放家裡不跟養個兒子似的,直接跳過戀愛結婚懷胎十月,一出生就是個大少爺。”
一說到婚戀話題白途就炸毛:“少癡心妄想了!蘇卿不會談戀愛也不會結婚的!汝再敢唬騙蘇卿吾可不會放過汝!上次也是,多管閑事自作多情!”
池浪真心實意地驚歎:“牛逼,這大嗓門,自帶大喇叭,”轉而對蘇洇晝說,“你什麼人啊,指使小孩子當嘴替,教壞小孩子。”
蘇洇晝但笑不語,算是肯定了白途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