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淨一回衙門，便去正堂向窦唯一彙報案情，如今看來，肖邊雲砍蘇永德實為自保。

連同着九月村之事，李淨也詳細說明，窦唯一聽聞後便陷入沉思，良久他才緩緩開口：“九月村負責收稅的人，姓蔡名瀾孤，幽州本地人士，瞧着像是個替人辦事的小喽喽。”

李淨點頭，神情凝重。

那蔡瀾孤怕是被人拎出來擋刀的，幕後之人還尚未露過面。

與窦唯一交談完後，李淨跨步離開了正堂，走到自己辦公處，這時柳硯忽然回來了，現下他已換上差役的官服，步履匆匆趕來。

李淨見他一來，站起來問道：“如何了？”

柳硯停下腳步，朝她行禮後，答：“東西沒拿到，她言明要以一物相換。”

那日在春來的豆腐攤上買了兩塊豆腐後，回到衙門她越想越不對勁，她在幽州城待了一年有餘，那條街她亦算得上熟悉，若她沒記錯，那個攤位往日賣豆腐的是個老媪。

出現第四位無頭屍後，李淨又去了那個攤子一看，果不其然，老媪出現了，她給了些銀子打聽，便知那攤子租給了春來一段時間。

市井早市高峰期已過，眼看着人流漸漸散去，春來的豆腐攤并無賣出多少，一天的收入也許可供家中人幾日的吃食，她卻絲毫不在乎，倒像隻是站在那兒等着人，賣豆腐隻是她的幌子。

起初李淨以為是自己多疑多慮，不曾想柳硯亦察覺異常，隻道甯可錯認，也要去碰上一碰運氣。

因為隻是猜測，所以他們皆為秘密行事，不曾有第三人知曉，白日裡她同柳硯一道去了成衣鋪買夜行衣，親眼目睹春來與蘇府管家交談所言，她這才有一分笃定心中所想。

深夜時分，暗幕籠罩之時，柳硯便着夜行衣潛進春來房屋，丢了一小團紙條，目睹春來看後用火燃成灰燼再離開。次日天亮後，李淨等柳硯同她交代之後便帶着小六一同去九月村一趟，一為逼春來一把，二來，她明目張膽在衆多差役中叫走小六，直言要去九月村抓兇手，是為讓背後之人聽到且知曉。

結果春來阿婆直接供認了，蘇永德被永年所殺，人還不知所蹤，春來一家人皆知曉内幕，她身上藏着有幕後之人重要之物，那幕後之人那日從蘇永德府宅裡逃脫，不小心落下什麼會暴露他身份之物，也許被永年撿到，交給了自家妹妹保管，那人的面容，亦或許被永年所目睹。

柳硯昨晚赴約看樣子一無所獲，東西還在春來身上，一日揪不出人，遲早引來殺身之禍。

李淨蹙眉，問道：“用何物換？”

柳硯搖搖頭：“他們是串通好了的，言多必失，我怕暴露，沒多問。”

李淨陷入深思，如今永年的下落絲毫沒有線索，官府搜尋了好些天，毫無蹤迹，仿佛人消失了一樣，若是他再殺了第五人怕是不妙。而另一邊倘若是暴露，下次再引春來出來怕是不易，到底要如何才能讓春來将與蘇府勾結那人的東西交出來？

“大人，還有一計。”這時柳硯開口打破靜默，“東西還在春來身上。”

李淨回神，閉眼搖搖頭道：“她痛恨官府，怕是不會配合。”

柳硯又道：“不用她配合，螳螂捕蟬，大人亦可做那隻黃雀。”

午後，李淨制定好計劃後，為了不打草驚蛇，前幾日她不便親自出面，又讓窦唯一挑幾個信得過的差役在春來家周圍暗中守着，一有風吹草動便及時禀告。

前幾日皆無動靜，那人似乎在與他們躲貓貓，每次皆是弄出一絲風吹草動，然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掀不起一星半點波瀾。柳硯亦在其中觀察着一草一動，對此倒是甚為平靜，不為所動。

第三日，第五日皆為如此，看守的差役似乎倦怠起來，眼皮沉沉，直至第七日深夜，九月村村口忽然閃過一抹黑影，雜草與夜行衣簌簌發出的摩擦聲格外刺耳，動靜比以往都要大，正打瞌睡的差役霎時驚醒，戒備起來。

夜幕中，柳硯伸出若玉白皙的手，揮手示意，羽箭以金戈鐵馬之勢穿破疾風，簌簌直擊黑影，黑影小腿中了一箭跑不遠，差役蓄勢待發一擁而上，尋着血迹将其捉拿回衙。

柳硯用手帕擦了擦手指，擡眼掃了春來屋院一眼，随後耳邊聽聞押着黑衣人回衙的差役小聲談道：“這戶人睡得跟頭死豬一般，這樣大的動靜都不醒……”

到了第八日，李淨懶散伸着懶腰，随口對剛回來的差役們說道：“走，去九月村！”

“大人，兇手不是抓到了嗎？”

李淨聳聳肩，唇角勾起：“是嗎？可你們柳兄弟來信說，今晚有條大魚要釣！”

已到人定時分，月明星稀，漆黑若墨，看不清窗外一丁點風吹草動。家中人都已入睡，春來蹑手蹑腳起身，點燃燈芯，拿在手裡。

前幾日，那人又來找她，說官府的人不久前假冒而來，春來這才發現她被人騙了，那人讓她等七日，夜晚皆不要出門。

春來照做，她隻要那件東西，其他都無所謂。

她輕輕關好門窗，借着燭火微弱的光亮往黑幕走去。深夜微涼，凜風潇潇不止，春來攥緊油燈的手不禁微微發顫。

蓦地，春來感受到後背被一物抵住，那人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出現她身後，用一劍柄輕敲了敲她的肩頭。

春來扭頭回身，月黑風高，那人身着黑衣蒙着面，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卻清晰識得那雙眼睛。

“東西呢？”黑衣人伸手，質問她道。

春來眼神淡漠，反問：“我兄長呢？”

黑衣人眉間隐隐不耐，似是強忍着怒火，從包裡掏出一張紙條遞給她。

春來迫不及待拆開來看。

“你騙我？”春來眸光不易察覺一颠，她聲音很輕，“你先把他帶來，換你的腰牌。”

猝然寒光乍現，月光不知何時顯出，伴随劍氣凜冽，銀光刺得春來緊閉雙眼，下一瞬，她察覺到脖頸間一陣涼意。

黑衣人不再忍耐，抽出鋒利的劍刃橫在春來頸間。

“别不知好歹。”黑衣人語氣冰冷狠厲。

春來擡眸，一臉從容絲毫不見慌張，平靜開口：“若是天亮家裡人見不到我，你殺了我，他們會立馬帶着東西去州衙署報官。”

事前，她便讓阿公阿婆帶着緣喜離開了九月村，找個地方躲着。